普鲁斯特效应〔无限流〕 第9章 阳光工程（九）

步非休用精湛的话术将虞多愁的死亡描绘得悲情而合理，成功安抚了众人惊惶未定的心。

他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悲痛与自责尚未完全褪去，便强撑着站起身，推了推鼻梁上那副让他显得更具欺骗性的眼镜。

他脸色还有些苍白，额角带着些许虚汗，几缕发丝黏在颊边，显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感。

他深吸一口气，拭了拭镜片后的眼睛，仿佛将所有的“悲伤”都压回心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坚定：“我们不能停下……时间不多了。”

他指了指耳朵，窗外那越来越狂暴、甚至连耳塞都难以完全隔绝的尖锐噪音，如同死亡的倒计时，催促着每一个人。

众人的情绪被他引导，纷纷从虞多愁的“意外”中挣扎出来，重新被对生存的渴望占据。

但环顾四周，绝望再次浮现——线索似乎在楼下那面噪点墙前就彻底断绝了。

“可是……步哥，我们该去哪里找？下面已经没路了……”吴绝期茫然地问，声音带着无助。

步非休的目光却缓缓扫过这个充斥着虚假光晕和疯狂噪音的空间，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而明亮。

他轻轻开口，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精神一振的消息：

“或许……我已经知道那个‘核心设施’在哪里了。”

“什么？！” “真的吗步哥？！” 吴绝期和简莺语几乎同时惊呼出声，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激动和希望之光，紧紧盯着步非休，仿佛他是唯一的救世主。

步非休没有卖关子。他转身，步伐坚定地走向主卧。众人立刻紧随其后。

他先是走进了这个世界的儿童房，从床头取下了那幅标题为《我和妈妈》的画——画面上是蜡黄色的妈妈和小小的女儿手牵手走在阳光下。

接着，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中，他再次触碰那扇连接两个世界的窗户，在一片扭曲和噪音中，带着大家穿回了那个“真实”却死寂的世界。

他径直走向这个镜像世界的儿童房，取下了那幅留有黑色人影的画、标题为《我们一家》的画。

手握两幅截然不同的画，步非休回到客厅，站在那片最为“明亮”、最为稳定的虚假阳光下——尽管它仍在不断闪烁。

他将两幅画小心翼翼地重叠在一起，举高，让那均匀却冰冷的橙黄色光线穿透两层单薄的纸张。

就在画纸重叠的瞬间——

嗡！

一种奇异的共鸣声仿佛自虚空响起，压过了所有噪音。

两幅画上的图案在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线条交错、融合。

那个代表父亲的漆黑人影，与另一个世界里代表父亲的模糊轮廓缓缓重合；蜡黄色的妈妈与另一个妈妈的身影叠加；两个小女孩的画像也合二为一。

一幅完整的、却充满了缺失、痛苦与渴望的“家庭”影像，在这一刻，于虚假的阳光下达成了某种诡异而悲伤的圆满。

就在这一刻，所有人的视网膜上，猛地跳出一只由蓝色数据流光构成的、栩栩如生的Q版电子虫。

它欢快地扭动着身躯，同时，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直接在每个人脑海深处响起：

【叮！恭喜玩家步非休完成副本“阳光工程”主线任务：终止“阳光工程”核心设施运转！】

【达成结局：Ordinary ending(平凡结局)】

【曾有41.23％的玩家和你做了同样的选择。】

【恭喜您获得副本全部奖励：【虚假的暖阳】碎片x1】

【玩家虞多愁主线任务：修复“阳光工程”设施运转——失败。鉴于玩家已死亡，不予追究。】

【玩家傅弥留、吴绝期、简莺语副本参与度一般，不予奖励。】

【300秒后副本关闭，所有玩家将返回现实世界。请做好准备。】

电子虫的形象和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即使对于来自科技高度发达现实的他们，也依然充满了超现实的震撼。

但更强烈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激动。

“成……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吴绝期激动地跳了起来，用力挥舞着拳头。

简莺语也喜极而泣，捂着嘴，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连步非休也长长地、不易察觉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片刻。

虽然直觉告诉他一切远没有结束，这个副本结局真的有那么容易通关吗？

但没有了生死压力，气氛瞬间轻松起来。

吴绝期好奇地凑近步非休，看着那两幅此刻似乎变得平凡无奇的画，难以置信地问：“步哥！你太神了！可是你怎么会想到，‘阳光工程’的核心运转设施，居然会是……这两张画？”

步非休将两幅画轻轻分开，指尖拂过画纸上那稚嫩的笔触，眼神有些悠远。

他理了理思绪，语焉不详地轻声说道：“因为……一句话。”

他在心里默默地补充：因为希希那句混杂在噪音里、充满渴望又最终绝望的——“我们一家人，要永远永远幸福地生活在阳光下” 和 “我好像懂得爸爸了”。

阳光是假的，家庭的温暖是假的，连父亲的存在都变成了一个漆黑的、需要被拼凑的剪影。

这个依靠虚假信号运行的工程，其核心，恰恰是这个家庭最渴望却最破碎的执念本身。

终止它的方式，不是破坏某个物理开关，而是“补完”这个执念，让它在虚假中达成可悲的“圆满”，从而使其失去维持的动力。

至于虞多愁，早在他出手那一刻就决定不会放过他了不是吗？

毕竟比起一个一开始就对他们不利的人，一直在保护自己的队友更值得相信啊。

吴绝期追问道：“一句话？什么话这么神奇？”

步非休只是笑了笑，摇摇头，没有回答，将那两幅画仔细地卷好，收进了自己的口袋——这是他的战利品，也是通往某个真相的可能的钥匙。

吴绝期见状，只好放弃，转而兴奋地提出另一个问题：“对了，咱们这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回到现实世界必须得聚一聚啊。你们都住哪个区？我先说，我家在新港城智谷市！通行号：9858374，回去我等你们来加我！”

他的语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和对未来的憧憬。

智谷市，人工智能与尖端研发公司的聚集地。

简莺语擦了擦眼泪，小声说：“我……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在静默区疗养，你们找我可能比较麻烦。通行号是：5426946498”

静默区，禁止无线通讯，专注于疗养和高精度实验的特殊区域，与世隔绝却也安宁。

步非休眼波流转，对这两位的价值有了重新判定。

“哇！静默区吗？听说那里环境超好！”吴绝期惊叹道，随即又看向一直沉默的傅弥留和步非休，眼神充满期待，“傅哥，步哥，你们呢？”

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傅弥留居然先开了口。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净壤区。”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吴绝期和简莺语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看向傅弥留的眼神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感。

“净……净壤区？！那个传说中用生态穹顶单独隔离出来的……天堂？！”吴绝期的声音都变了调，那是只在新闻和顶级财经报道里才会出现的、象征着顶级财富和地位的名字。

傅弥留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巨大的身份落差让气氛瞬间有些微妙的安静。

吴绝期和简莺语对视一眼，瞬间歇了想要通行号的念头。

于是吴绝期和简莺语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步非休，好奇这位冷静智慧的同伴又来自何处。

步非休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得体的微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流畅而自然地回答道：“我住在芯域区。”

芯域区，芯片制造与科技研发的核心区域，同样是精英汇聚、象征着智慧与前沿的地方。

果然，吴绝期和简莺语眼中立刻迸发出惊艳和“果然如此”的光芒。

“芯域区！我就说嘛！”吴绝期一拍大腿，语气充满了崇拜，“步哥你这气质，这头脑，一看就是芯域区出来的大佬！太牛了！步哥你通行号多少，回到现实以后我加你啊。”

“是啊，步先生这么厉害，住在芯域区太正常了。”简莺语也小声附和着，脸上带着真诚的钦佩。

步非休面带微笑，坦然接受了这些赞美，甚至还略带谦逊地摇了摇头：“过奖了，只是运气好而已。” 随即对吴绝期说道：“我的通行号一时有点记不清了，回到现实后我联系你吧。”

吴绝期连忙点头称好。

然而，在他完美无瑕的笑容之下，心底却是一片冰冷的嘲讽。

芯域区？呵。

那光鲜亮丽、充斥着尖端科技和精英分子的地方，与他实际蜗居的、被编号遗忘的十九区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人果然都是趋炎附势的动物，只看表象，迷恋标签。包括他自己，不也正是利用这一点，才能更好地伪装和掌控局面吗？

他下意识地抬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傅弥留。

这一眼，却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傅弥留并没有像吴绝期他们那样露出惊叹或认同的表情。

他正微微挑着眉，嘴角噙着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那双天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静静地注视着步非休。

步非休脸上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悄然升起。

副本的紧张感褪去，他终于有闲暇来仔细审视这个从一开始就让他感到异常的男人。

傅弥留……他到底是谁？

步非休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记忆的各个角落搜寻关于这张脸、这个人的信息。然而，反馈是明确而空白的——他的记忆里，没有傅弥留这个人。

难道是……小时候？

一个念头闪过，但很快被他否决。

不可能。他唯独缺失的就是童年那段模糊的记忆。

再说，就算真的见过，正常人谁会记一个儿时玩伴记这么久？更何况……

更何况，就算我们真的见过，又能怎么样呢？

步非休近乎冷酷地对自己说。

出了这个副本，离开这个诡异的游戏，我们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他是净壤区的天之骄子，而我……是十九区阴沟里的老鼠。不过是一时短暂的、被迫的同舟共济罢了。

他迅速地将心底那点因傅弥留眼神而泛起的怪异涟漪压了下去，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自然温和，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

看着步非休在听到“芯域区”时那流畅自然的回答，以及接受赞美时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傅弥留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不禁扩大了些许。

然而，在那双看似平静的天蓝色眼眸深处不自觉的变深了些许。

芯域区？小骗子。

你还是这么擅长撒谎，这么擅长用完美的伪装把自己包裹起来。

可是步非休，你骗得过他们，骗得过我么？

当步非休的目光望过来，与他对视时，傅弥留清晰地捕捉到了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强自镇定。

看着他迅速调整好表情，重新戴好那副温和面具，傅弥留笑着眯了眯眼。

幸好，简莺语及时注意到了刚才系统提示的细节，好奇地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对了，刚刚系统说我们达成的是‘结局一’，难道这个副本还有很多结局吗？”

吴绝期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对啊！还有参与度一般……这副本到底是怎么评定的？现实里科技这么发达，说不定能查到点关于这个‘阳光工程’或者这个副本世界的信息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五分钟的倒计时在交谈中飞速流逝。

当最后十秒来临，众人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透明——

步非休忽然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身旁同样开始虚化的傅弥留。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缕随时会散在风里的烟。

你可以随它而去，也可以抓住它，一切取决于回答的人。

步非休看着他那张漂亮得近乎虚幻、却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流失感越发强烈。

情感突然占据上峰，撺掇了话语的控制权。

“我们见过？”他听到自己说。

没有听到回答，但他又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阳光晒过被褥的气味。

特别小心眼的小休一枚呀。

这个副本就这么有点潦草的结束了，不过大家放心，每个副本并不是独立的而是相关联的，这个副本没有填的坑一定在下一个副本，而且我特别喜欢跑回来大改剧情，所以到时候这个副本我还会再进行修改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不急着签约，我大概要写到15—20w字的时候才会签约）。[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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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阳光工程（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