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非休那句关于父亲可能早已死去的猜测,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块冰,让客厅里本就凝重的空气几乎冻结。
“死、死了?”吴绝期声音发干,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眼睛瞪得溜圆,“步哥,你怎么得出的结论,有什么依据吗?”
简莺语也害怕地抱紧了胳膊,小声问:“对啊步先生,为什么这么说?”
连被捆着的虞多愁都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步非休脸上依旧是那副深思熟虑的神情,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审慎:“目前还只是基于现有线索的推论,缺乏直接证据。”
他指了指电脑方向,“聊天记录里,‘冬日暖阳’这个账号一直在激烈控诉,情绪激动,但自始至终,没有提到过‘丈夫’或‘父亲’这个角色出来一起解决问题。对于一个家庭而言,遇到这种大事,男主人通常不会完全隐身。”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画里只有母亲和女儿。这个家里,父亲的个人物品似乎也少得可怜。当然,这些都可以用其他原因解释。但结合这个副本处处透着的诡异和绝望感,我直觉感到,这位父亲的‘消失’,或许并非离开,而是更彻底的不存在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方向,还需要更多线索和时间去验证。”
他没有把话说死,既展示了自己的推理能力,又保留了余地,显得沉稳可靠。
说完,步非休将目光转向地上瘫着的虞多愁,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虞先生,既然已经决定‘合作’,为了表示诚意,也为了大家能尽快安全离开,你是不是该把隐瞒的东西,都交代出来了?”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虞多愁身体一僵,眼神躲闪了几下,最终颓然地低下头,哑声道:“我的工具箱底下还有一个暗格。之前给你们看的,只是面上的工具,底下的暗格,我打开看过……”
众人闻言,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银色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工具箱上。
步非休没有立刻动手。他转身走进杂物间,片刻后戴着一副布满灰尘的粗布手套走了出来——谨慎已然刻入了他的骨髓。
他示意吴绝期将工具箱提过来放在客厅中央,自己则蹲下身,按照虞多愁含糊的指示,摸索着工具箱底部的边缘。
果然,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卡扣。
轻轻一按,工具箱的底层底板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浅薄的夹层。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略显厚重的纸张。
步非休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取了出来,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的易碎品。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将其放在客厅的桌子上,示意众人围过来。
纸张被缓缓展开。
上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精细的机械结构图!
画的是一扇窗户的剖面图,但窗户的边框和墙体内部,却充满了复杂的齿轮、线路、透镜和发光元件。
旁边用极其工整的小字标注着各个部件的名称和功能:【微光采集器】、【光谱模拟阵列】、【亮度调节阀】、【信号接收端】……
图的顶部,写着一行标题:【“阳光工程”户外观测窗(第7代)内部运转机制示意图】。
这赫然是一张阳光工程核心设施的构造图。
“我的天……这……”吴绝期倒吸一口凉气,眼睛死死盯着图纸,“这玩意儿的内部结构就这么轻易得到了?”幸福来得太突然,反而让人不敢相信。
简莺语也凑近了看,苍白的脸上满是惊讶。
虞多愁低声补充道:“我醒来时就在身边估计是系统安排给我这个‘维修工’身份用的……”
步非休盯着图纸,眉头却微微蹙起。太顺利了。
如此核心的机密图纸,就这么放在一个维修工的工具箱暗格里?虽然可以解释为维修所需,但总觉得像是被人刻意送到他们面前一样。
这背后是否藏着更深的陷阱?他心底升起一丝疑虑。
就在这时,傅弥留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身边。
微凉的呼吸轻轻拂过步非休的耳廓,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清香,伴随着他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
“时间快到了吧。”
步非休心中猛地一凛。
瞬间从对图纸的思索中惊醒,他立刻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
时针赫然指向了九点五十五分,距离晚上十点熄灯,仅剩最后五分钟。
“快,没时间了!”步非休立刻扬声提醒众人,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还有五分钟晚上就要来了。”
大家闻言,顿时一阵慌乱,齐齐看向时钟,脸上血色尽褪,对昨夜那恐怖黑暗和噪点的记忆瞬间复苏。
“今天我们还像昨天那样,灯一灭就立刻睡觉吗?”吴绝期声音发颤地问,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步非休快速扫视了一眼窗外那依旧不稳定、不时闪过噪点的“夕阳”,又看了看地上的虞多愁和桌上的图纸。
他直觉感到夜晚绝不仅仅是“睡觉时间”那么简单,很可能隐藏着至关重要的线索,甚至是破局的关键。
但昨夜那可怕的噪音和视觉污染,以及未知的危险,让他不敢拿所有人的性命去冒险。
“今晚暂时按兵不动。”步非休当机立断,语气沉稳,强行压下自己探索的冲动,以团队安全为首要考量,“还是以休息躲避为主。情况不明,贸然行动太危险。”
他的决定让紧张惶恐的众人稍微安心了一些。
无论如何,步非休的冷静判断至今还未出过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客厅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当挂钟的指针最终精准地重合在“10”字上时——
窗外那片虚假的、不断故障的橙黄“夕阳”,如同被再次掐断电源,毫无悬念地瞬间熄灭。
紧接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布满彩色条纹和噪点的“雪花屏”景象,再次爬满了每一扇窗户,将外面的一切彻底隔绝。
“滋滋……滋滋滋……”
尖锐刺耳的电子噪音也随之而来,开始一下下地凿击着众人的耳膜和神经。
“躺下,睡觉。”步非休低声催促,自己率先靠着墙壁坐下,闭上了眼睛。
吴绝期、简莺语也慌忙就地躺下,努力模仿睡眠状态,身体却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被捆着的虞多愁也只能蜷缩在地上,尽量降低存在感。
傅弥留依旧靠在窗边,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然而,今夜似乎注定不同。
就在众人刚勉强摆好姿势,试图用“睡觉”欺骗系统时——
异变再生。
客厅中央的地板上,那冰冷的水泥地面,毫无预兆地变得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
一股浓稠如墨、仿佛由无数细小噪点和扭曲信号构成的黑色“淤泥”,如同泉涌般从地底翻腾而出。
它没有固定的形状,不断地蠕动、拉伸、聚合,发出一种比窗外噪音更令人牙酸的、仿佛电磁干扰混合着污秽粘液流动的“滋滋……咕噜……”声。
“那……那是什么东西?”吴绝期睁开眼第一个发现,吓得声音都变了调,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恐怖的一幕,那团不断涨大的、乌漆麻黑的“史莱姆”般的怪物,散发着冰冷恶意的气息。
“明明昨晚还没有的。”简莺语尖叫着向后缩去,脸色惨白如纸。
那团黑色怪物似乎感知到了活人的气息,蠕动的速度猛地加快。
它迅速拉伸、塑形,隐约凝聚成了一个扭曲的、没有清晰五官的黑色人形轮廓。
然后,发出一声无声却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尖啸,猛地朝着离它最近的吴绝期扑了过去。
“躲开!”步非休大喝一声,猛地将吓傻的吴绝期往后一拉。
黑色人形扑了个空,撞在沙发上,那一片区域的沙发面料瞬间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变得焦黑破败。
它毫不停滞,扭曲着再次扑向众人。
“跑,分散开!”步非休当机立断,声音在尖锐的噪音和怪物的嘶吼中几乎被淹没。
客厅瞬间乱作一团。
刺耳的噪音疯狂地折磨着所有人的精神,让人头痛欲裂,难以思考。
而那恐怖的黑色噪点怪物,速度快得惊人,力大无穷,每一次扑击都带着致命的威胁。
它似乎没有实体,攻击却又能造成真实的破坏。
众人狼狈不堪地四处躲闪,依靠着家具作为掩体,险象环生。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吴绝期一边连滚爬爬地躲到餐桌下,一边崩溃地大喊。
“是那些噪点,窗户上的噪点变成的怪物吗?”简莺语带着哭腔,声音发抖。
“不像,它好像是从地底出来的。”虞多愁也被迫拖着被捆的身体艰难地滚动躲避,气喘吁吁地喊道。
步非休也躲得极其艰难。
他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这怪物的规律或弱点,但那无孔不入的尖锐噪音严重干扰了他的思维。
这怪物出现的条件是什么?为什么昨晚没有?是因为虞多愁这个“内鬼”被揪出,副本难度提升了?还是因为他们得到了那张图纸?
就在他分神思考的瞬间,那黑色人形怪物似乎找准了机会,发出一阵更加刺耳的高频嘶鸣,猛地从侧面朝他冲来,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步非休瞳孔骤缩,再想躲避已然不及。
就在这时——
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突然从旁边伸来,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步非休猛地转头,对上了傅弥留在黑暗中依旧清晰冷静的天蓝色眼眸。
那只手抓得很稳,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凉得像玉,与他眼神的温度如出一辙,却在此刻带来一种奇异的镇定感。
步非休错愕不已,刚想开口问“干什么”,傅弥留却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走!”傅弥留低喝一声,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果断。他猛地用力,拉着步非休,不是朝着门口或房间跑,而是径直冲向了那扇不断闪烁着疯狂噪点和彩条的窗户。
那黑色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舍弃了其他目标,以更快的速度疯狂地扑向他们身后。
带起的腥风几乎吹动了步非休的发梢。
“傅弥留!你疯了?”步非休反手紧紧攒住傅弥留的手腕,难以置信地喊道,撞向窗户?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傅弥留没有回答。
他的侧脸在窗外疯狂闪烁的噪点光芒映照下,显得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决绝。在即将撞上玻璃的最后一刹那,他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带着步非休更加用力地向前一冲。
意料之中的撞击和玻璃碎裂声并没有传来。
那扇布满噪点的窗户,在两人接触到的瞬间,仿佛变成了某种粘稠的、不具有实体的液体屏障。
步非休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光怪陆离,如同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洗衣机,所有的色彩和线条都扭曲崩坏。
尖锐的噪音被无限拉长变形,身体仿佛被分解又重组。
下一秒。
所有的混乱和噪音骤然消失。
脚下一实,他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傅弥留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腕,站在他身旁,呼吸平稳,仿佛刚才那惊险至极的一幕只是寻常散步。
而他们身后,那扇如同水面般波动了一下的窗户,迅速恢复了原本冰冷玻璃的质感。
还没等步非休从这极致的错愕中回过神来——
“噗通!”“噗通!”
接连几声闷响和惊呼。
吴绝期、简莺语,甚至连滚带爬的虞多愁,也紧跟着他们俩的身影,一股脑地从那扇恢复正常的窗户里被“吐”了出来,狼狈地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上。
那恐怖的黑色噪点怪物,似乎被彻底隔绝在了窗户的另一边,没有再追过来。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下来。
只剩下六个人,包括被捆的虞多愁,粗重不一的喘息声,在这片未知的、弥漫着淡淡机油和金属冷冽气息的黑暗空间中回荡。
他们……竟然从窗户“穿”出来了?!
这里又是哪里?
第一次写无限流,真的不会写惊悚恐怖[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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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阳光工程(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