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正常……”
“没人会因此看低你……”
“至少,在我这里,没关系……”
叶叙白的话语与记忆中另一张面孔重叠——那是很多年前,在某个寄宿学校的心理咨询室里,一位年轻的女心理医生。
她看着测评结果,又看着当时还更瘦小的他,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方霁,这些量表显示你的情绪状态很不好,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倾向,甚至……有自我伤害的念头,对吗?”女医生声音温和,却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当时惊恐极了,死死攥着衣角,用尽全身力气哀求:“求求您……不要告诉老师,也不要通知……许家。我、我会调整好的,真的……”
那时候,恰逢许家父母(他的养父母)在一次意外中双双离世不久,许家上下陷入一片混乱与悲痛,根本无人有暇顾及一个被收养、本就存在感稀薄的养子的心理健康。
他的哀求,在那种情境下,竟意外地得到了应允。
那位女医生或许出于怜悯,或许因为许家当时的状况,最终只是在档案上做了模糊处理,并叮嘱他要定期来找她聊聊。
可后来,没等“定期”到来,他就因为许家的内部调整,被转送到了另一所寄宿学校。
那段刚刚被窥见一角的黑暗,再次被他深深地、用力地埋藏起来,用“正常”的外壳紧紧包裹,仿佛只要不被看见,就不存在。
这么多年方霁一直扮演着正常人。
然而,叶叙白今天的举动,却粗暴地撕开了这层外壳。
那种被看穿、被戳破的羞耻感,混合着长久以来压抑的负面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觉得自己无比丑陋,那些“不正常”的念头和冲动再次狰狞地冒出头来。
他冲进房间的洗漱室,反锁了门。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滑坐在地上,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脑海里全是过去那些被忽视、被排斥、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那些针头一次又一次扎入身体的画面,是养父母去世后许家亲戚偶尔投来的、带着怜悯又疏离甚至厌恶的眼神,更是今天叶叙白那双仿佛能看透他所有不堪的眼睛……
绝望和自我厌弃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这种快要将他撕裂的痛苦,需要一点真实的、物理上的疼痛来覆盖那无边无际的精神煎熬。
这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在无数个无法入睡的夜晚,在那些感觉自己快要被情绪吞噬的时刻,他都是用这种方式来获得片刻的、扭曲的“平静”。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手指颤抖着,伸向了洗漱台下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他藏起来的、某种尖锐而细小的东西。
当熟悉的、锐利的痛感从手臂上传来时,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伴随着一声极轻的、压抑的抽气。一丝鲜红迅速在浅色的衣袖上晕染开一小块。
那瞬间的尖锐疼痛,奇异地压下了脑海里翻腾的噪音,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病态的平静。
他靠在墙上,仰着头,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任由那细微的刺痛感持续地提醒着他的存在。
就在这时——
“砰!砰!砰!”
卫生间的门被用力敲响,力道之大,震得门板都在颤动。门外传来许岑那标志性的、带着军人特有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焦急的低吼:
“方霁!开门!立刻!马上!”
方霁瞬间僵住,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手忙脚乱地想拉下袖子遮盖,但已经来不及了。
许岑的听力何其敏锐,或许刚才那细微的动静,或许是他急促的呼吸声,已经引起了怀疑。
“我数三声!再不开我就踹门了!”许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一!”
方霁脸色惨白,浑身冰凉。
“二!”
他知道许岑说到做到。
就在许岑即将数出“三”的瞬间,方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颤抖着手打开了门锁。
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
许岑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他似乎是刚结束任务回来,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军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
他那张轮廓分明、与许越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冷硬严厉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寒霜。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瞬间就捕捉到了方霁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的手臂上,那刺眼的鲜红和细微的伤口,以及地上并没有隐藏得当的不起眼的“工具”。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岑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迅速转为难以置信的愤怒,那怒火之下,又翻涌着更深沉的、被竭力压制着的痛心。
他一步跨进卫生间,强大的压迫感让方霁几乎无法呼吸。他一把抓住方霁那只受伤的手臂,力道大得让方霁痛呼出声,但许岑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死死盯着那处新鲜的伤口,又猛地抬头,目光如刀般割在方霁苍白如纸、写满惊恐和绝望的脸上。
对着红着眼眶,满是惊恐的少年,
“方霁——”许岑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平静,“你他妈告诉我,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