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梦 第42章 Chapter41

唐南琛赶在天黑前的最后时刻把那些人送了出去，包括那几个他从未相识，甚至不曾互通过姓名，却又记忆深刻的陌生人。

他很庆幸，这一次直到那些人在眼前消失的那个瞬间，他们停留在面上的表情也只是惊讶，而不是惊恐。

人刚送走，古宅里的黑雾便在夜色的遮掩下静悄悄地如期而至，唐南琛对它们的到来表达了诚挚的欢迎——他让唐寐把这些鬼东西全给吃了。

唐寐一边照做一边嘀咕:“你真的该对我好一点，要不是我那些人早该在梦里惊吓猝死了，都没有补救的手段。”

唐南琛的理智让他无法完全相信，他几乎是本能地找着漏洞:“你刚现身不是对我很不满吗，这会儿又好上了？我让你这么晚才重见天日，不是吗？”

“我思维核心的部分来源于当初你的保护型人格，满意了？”

说完唐寐就等着唐南琛继续找茬。

结果只看到他抿着嘴不说话了。

此刻，唐南琛和陆淮北早已回到了末世世界的家，正在阳台上看风景，可能是因为这座空城里除了他们家再没有别的灯光，夜空中的星星点点仅凭肉眼便清晰可见。

“别把自己绷太紧，容易断。”

陆淮北抬头看着星空，声音很轻，但足以让他旁边的唐南琛听清 。

“……”

唐南琛没有回话，陆淮北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从……醒过来之后都心事重重。”

“我只是突然知道了一些东西，又想到了很多东西。”唐南琛犹豫再三，终究开了口，“我在想该怎么说，但还是出去以后再说吧，我不想让它听见。”

“第一个梦里的那些人都平安离开了，你不高兴吗？”

陆淮北回过头，伸出手试图抚平唐南琛皱起的眉头。

“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忘记。”唐南琛勉强笑了笑，却答非所问，“他们看上去确实连一星半点的记忆都没有了，可是那种痛苦和恐惧却深深地镌刻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这个末日丧尸的背景到处都是古宅的影子，埋葬在末日之下的梦中梦，则完完全全地复制了他们的梦魇。”

“我不认为我是个品德高尚的人，更不是那种会在我自身尚且深陷其中难以自保的情况下还去怜悯和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的那种类型。”唐南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于掩盖自己艰难的语气，“但是……在看到这种世上难能可贵的稀少的美好存在以悲惨的结局为收尾消亡的时候……我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感到悲哀。”

让他感到内疚的从来不是那些人因被他牵连而在梦里痛苦死去，至少不全是。

真正让他夜不能寐的是，那些人在死亡面前，无一例外地希望能有其他人活下去。

没有丑陋的自相残杀或是相互算计，美好得让人不敢置信。

就连最后幸存的那个女生……

她在死亡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用尽了全身的最后气力，从尸堆里伸出手把挡在身前的唐南琛推开，沙哑的声音挤出支离破碎的两个字：快逃。

“这不是你的错。”陆淮北抬起手搭在唐南琛的肩上，一下一下地拍着，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对黑雾出现前后的那段时间还有印象吗？”

“……”唐南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你是指什么？”

“我见过你那个样子。” 陆淮北看着他，没忍住发出一声轻笑，又转过头继续凝视黑夜里的繁星，吐出的话语很轻，像是轻易就能被夜风吹散，“在某一年的初秋。”

那是我们的初遇。

“？”唐南琛更加疑惑了，如果自己很久以前就见过对方，没道理自己会毫无印象，虽然他很清楚自己有点脸盲，但他仍然是这样觉得的，“什么时候？我怎么没有印象。”

“以后再告诉你。”陆淮北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笑眯眯地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现在该睡觉了。”

“明天开始就要实战训练了，不好好睡觉怎么行，对吧？”

陆淮北一边说着，一边按着唐南琛的肩膀挪到了他的身后，两手半锢着他用身体把他往前推。

这几个话题转得有点快，唐南琛还在仔细回想自己以前究竟有没有见过陆淮北，一时间没回过神，真的就这么被推回了房间，等回神的时候，两人已经躺在床上熄灯了。

唐南琛在一片漆黑里盯着天花板，缓缓地眨了眨眼，便听到耳边陆淮北带着笑意的声音有传了过来。

“怎么了，睡不着吗？要不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啊？”

“你这是在哄小孩儿吗？不要，闭嘴，晚安。”

他抿了抿嘴唇，难得感觉到了一丝丝羞恼，撂下这几句话就侧过身去，不再理人了。

陆淮北惊讶了一瞬，下意识抬手捂住勾起的唇角，又反应过来现在关了灯，一片漆黑的卧室里唐南琛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于是他又放下手，无声地笑了起来。

“晚安。”

实际上在把那些人送出梦境之后，他们这次的任务就算是结束了，之所以仍旧停留在梦中，是因为觉得这里的条件得天独厚，很适合进行实战训练。

空旷的场地，无限的陪练丧尸，还有时间流速优势。

主要是还是免费的。

虽然特处的训练室也不收他们钱，而且条件其实也很好，但跟这里比还是略微有些逊色啦。

总而言之，众人一致决定在梦里停留一段时间，包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的林烨也主动留了下来。

苗豫用风墙隔出了空间，权当作是一对一对战场地，只不过对练对象变成了令人一言难尽的丧尸。

“准备好了吗？我要关门放丧尸了哦——”苗豫显然对此事劲头很足，看样子恨不得自己先冲上去殴打丧尸。

“放吧。”唐南琛在风墙里挥了挥手示意，陆淮北站在墙外不远处，扭头朝苗豫说道。

唐南琛与丧尸之间的风墙撤下，丧尸便迅速寻着他的呼吸锁定了位置，脚步略显笨拙地朝他冲了过来。他静静地等在原地，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在即将相撞的前一秒，他闪身错开位置，右腿顺势卡在对方两腿之间使劲一蹩。丧尸直直脸朝地摔在了地面上，唐南琛右手从大腿外侧拔出短匕，迅速跨到丧尸背上，随后双手握住刀柄狠狠地扎进了丧尸的后脑，侧脸上溅到了几滴暗色的污血。

他没忍住嫌恶地皱了皱眉，来不及伸手擦拭便立刻起身，腰身一转躲过了身后又一只丧尸的抓挠，右手反握着刀柄，匕首的尖端精准地刺入它的太阳穴，捣毁了大脑。

解决完计划之外的第二只丧尸，唐南琛下意识地抬手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动作缓慢地站直了身体，刚抬起头便看到苗豫心虚的朝他吐了吐舌，两手一摊，手指悄咪咪地指了指陆淮北，示意自己是无辜的。

脸颊上的凉意让他下意识转过头，发现是陆淮北手里捏着一张湿纸巾正在帮他擦脸，对方显然察觉了苗豫的小动作，平静地说道：“实战就是这样的。”

“我知道。”

唐南琛等他擦完了脸，才伸手拿过纸巾擦拭手背上蹭到的污渍，又仔仔细细地把指缝也擦干净。

“你今天练很久了，陪我去走走吧，刚好休息休息给他们让位，苗豫都快望眼欲穿了。”

陆淮北拉着唐南琛出了风墙，远远地给苗豫打了个手势，随后就见她一脸兴奋地冲进来丧尸堆里。

……

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不聊天吗？”

现在算是正午，天色明亮，阳光却不刺眼，两人并肩走在不知名的街道上，两边的店铺都早已不见人影，有几家拉上了卷帘门，还有些能看出店主走得匆忙。唐南琛拢了拢刚刚套上的厚实长款外套，陆淮北抬手替他理好被压住的衣领，慢悠悠地打破了沉默。

唐寐看起来很喜欢渡鸦的姿态，自从化形之后便没再换过，盘旋在废弃城市的上空，不远不近地跟在唐南琛周围，时不时停踞在纵横交错的楼宇顶部歇息。唐南琛仰着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有些累了，便把眼镜摘了下来，平时垂在两侧的眼镜链刚好能让它挂在脖子上。

“最近也没有什么轻松愉悦的趣事发生，没有什么能聊的，再说这段时间天天见面……”

唐南琛刚刚实战时又是神经紧绷又是体力消耗，加上起的又早，现在放松下来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打起了哈欠。

“我突然发现你的眼镜和眼镜链变成银色的了，我记得以前是金色的。”陆淮北突然凑近，饶有兴趣地又帮他把眼镜戴了回去，“银色的也很合适，就是人看上去更冷了。但其实你不戴眼镜也很好，感觉会没那么成熟社畜……”

“……我有两副眼镜。”

唐南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重新摘下眼镜，眼前的景象又重新模糊了起来，包括陆淮北的样子也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乍一下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的啊？”

陆淮北心情很好的样子，像是要就这么顺着话题聊下去。

“初中。”

虽然觉得这话题有些莫名，但唐南琛也随了他的意。

“初中？”陆淮北看上去有些惊讶，又有些疑惑，唐南琛说不清是为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多说了几句。

“嗯，从小视力就不太好，小学开始就最怕测视力。到了初中上课看不清就去配了眼镜，但只有上课的时候戴，其余时间都习惯不戴。”

“看不清路不难受吗？”

“习惯了就还好。”

“多少度数啊？”

“到现在好像是右眼三百五左眼三百七十五。”

“那还好，近视不戴眼镜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视力一直都不错，倒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看不清的感觉。”

“你是在炫耀吗？不过现在不近视的人确实稀有。不戴眼镜的世界无非是一坨坨色块罢了，没什么好稀奇的。”

……

两人就这么压着荒无人烟的马路，围绕着眼镜与近视这个稀疏平常的话题也能聊很长一段时间。一个问，一个答，倒也是融洽。

唐南琛重新戴上眼镜，手指捻了捻冰凉的眼镜链，甚至都开始好奇陆淮北到底能根据眼镜这个普普通通的出发点抛出多少问题时，对方话锋一转，问了个与眼镜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应该不怎么喜欢运动吧？为什么这段时间……不论是体能还是格斗或者是别的训练，你不仅全都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地练了学了，甚至还会自己加练。老实说我完全没有料到……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今天的实战非常出色……”

陆淮北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该怎么样继续说下去：“虽然这个问题可能会有些多余，或者说对当下而言有些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想问……你是不是把自己逼得有些太紧了？”

唐南琛沉默了，他不经意间和陆淮北对视了一眼，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要被对方眼中的认真和带着试探的关心灼伤，于是他几乎是本能地立刻错开了视线，盯着前面的路面，没有说话。

“黑雾出现的前期，虽然会有影响，但我们……还有林烨，也都能正常地生活，偶尔去次超市，自己做做饭，有的时候懒得动手就点外卖，会陪林烨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开黑打游戏……”令唐南琛有些意外，陆淮北对他们在并不算长的同居生活里做过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如数家珍，就好像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非常非常久，“但是从开始系统训练后的不久，你的生活里逐渐开始只剩下各种训练，如果没有林烨或者我拉着你一起去餐厅吃饭的话……苗豫跟我说看到你在这种时候一般都直接吃附近便利店冷藏柜里的三明治。还不加热。”

“所以你知道之后，就在自己上午有事不能来的时候让代你的苗豫或者周炔沈子砚他们拉我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唐南琛下意识地抬头问他，好像已经疑惑很久了。

“不要岔开话题。”陆淮北一愣，没好气地回答他，倒也没有否认，但又很快严肃起来，“……唐寐说的那些碎片梦，你是不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做了？”

唐南琛眼神闪躲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但也不完全是因为那个原因……我只是觉得这个机会很难得，所以想多学一点……”

“嗯？”陆淮北只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音节，显然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从小到大都特别地慕强，尤其是那种武力上的。”唐南琛又移开了视线，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原因呢？”陆淮北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了变，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为什么这么问？慕强还需要理由吗？”

唐南琛再次与陆淮北对视，像是在试图用眼神说服他。

陆淮北看着唐南琛的眼睛，安静了两秒，回答道：“但我觉得你是有原因的。”

唐南琛没再开口，也没再错开视线，他们停在道路中央，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渡鸦降落在一旁的电线杆子上，望着那两道身影驻留在原地 ，随后又安静地并肩继续向前走去，看样子双方都做出了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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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一：

唐南琛：（打丧尸）

苗豫：（兴冲冲地殴打丧尸）

丧尸：吼——！（我需要得到合法权益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