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立 第8章 往事悲

一想到上午发生的事，最后几人不欢而散的结局，苏林瑞吃不下午饭，还被不知情的同事打趣是不是要留着肚子吃下午的甜品。

乔霜看着那些人走过，朝着闷闷不乐的苏林瑞去，一脸无奈地坐下吐槽：“学姐，你不知道，我现在跟那位老师有点凶，而且好难学。”一脸谄媚地看着苏林瑞继续说道，“还是跟着你好，你那么好，温柔细致，我怎么就那么快就学完了就轮转到其他科室了。”

苏林瑞一听这话轻轻一笑：“你那么聪明，要学会也是迟早的问题，我相信你。”

下午苏林瑞虽然没什么精神，但还是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工作。

突然大厅里送来了2位孕晚期的急诊病人，正是上午那两位孕夫孕妇，此时此刻瘫在推床上，脸色煞白，腰部以下都是血色，人已经失去意识，直接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外的两位大哥大姐，神色慌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额头上都是汗。

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孕妇的手术室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孕妇的妻子立马迎来了上去，哆嗦地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就看到医生摇摇头，“请节哀，我们已经尽力了。”

两人同一时间都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愣住。

孕妇的妻子张着嘴说不出任何话，直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月份太大了，产妇撑不住，送来得太晚，小孩没保住。”

医生的话让孕妇的妻子再也支撑不住地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产夫的丈夫紧握着双手在胸前，嘴里喃喃地祈祷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声音越来越哆嗦，身体越来越颤抖。

半个小时后，产妇的爸爸赶到了医院，看见孕妇的妻子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脸上挂着泪痕，一听说一尸两命，也哭嚎起来：“不就说了几句拌嘴的话，怎么生气到把自己折腾没了……”

原来回到家里的夫夫、妻妻都不打算在长辈面前装了，男男、女女进自家门该干嘛的干嘛，惹得长辈们心里不痛快，矛盾一触即发，孕妇这边又吵起来了，孕夫这边又动起手来。

产夫手术室的灯灭了之后，产夫的丈夫和爸爸一起迎了上去，只见医生摇摇头。

“请节哀，要是产夫送来之前没有受到了外力，其实大人小孩保下来的几率很大。”

产夫的丈夫再也止不住放声大哭，产夫的爸爸很难接受儿子的死亡，当场晕倒，苏林瑞急忙拨打了急救电话。

苏林瑞听到这两个噩耗，眼睛也红了。这对于当时初入医院的她来说，孕妇孕夫还有他们肚子里的孩子，都算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所以特别尽心尽力地照顾，明明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惨绝人寰。一般人看了都难受，更何况是她自己。

过几天后，产妇的妻子和产夫的丈夫来医院处理后事，苏林瑞听说了产妇的爸爸回到了乡下，产夫的爸爸急症不治身亡，就安慰他们：“人生要往前看。”

就被那位丈夫的爸爸警告：“不要再教唆我儿子了，他们两个要好事成双。”

两位大哥大姐跟行尸走肉一样没说什么。

那两位大哥大姐原本就是在长辈面前假扮的夫妻，如今他们的真正的配偶都过世了，那两位大叔大妈就趁机让他们领证生孩子冲喜，走上“正道”。

那两位大哥大姐料理完后事之后，实在是撑不住悲痛，忍受不了折磨，于是自我了结，两个人都跳楼自杀身亡。

大妈看着自己的女儿没了之后就疯了。

拄着拐杖的大叔怒气冲冲地来到医院，看到苏林瑞不由分说就骂道：“一定是你教唆我儿子的，都是你害死我儿子。”说着就拿起拐杖就要打在她身上。

原本还在跟其他孕妇做孕期保健指导的苏林瑞看见来着不善地冲着她，她急忙与孕妇拉开距离，一头雾水的苏林瑞还没反应过来，眼看着棍子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地双手抱胸，闭上了眼睛，一段时间过去，没有感觉，睁开眼就看到乔霜挡在自己的面前。

乔霜一只手抓住了拐杖，对着大叔说道：“大爷，医院可不是你家。”

没过几天，苏林瑞就被投诉了，医院也被告了。

虽然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与医院无关，但Q创的存在确实也引出了不少类似于这样的闹剧，也一直被外界批判着。

出差回来的乔莎院长顶着压力面对舆论，乔霜的身份也被人肉揭开。

苏林瑞也被迫休息，虽然当时没人知道她当时对家属说了什么，但大家都知道她的职业操守不容置疑，只是短时间没有办法回归岗位。

半年之后，事情以大叔病逝后了结。基于人道主义，对于已故的产夫产妇的家属给予一些安慰金。

苏林瑞迎来了返岗的消息，可是她一踏进医院就心慌得厉害，话也说不利索，手也抖得厉害，看见大肚子更是不敢说话。从前来喜欢来找她的医生护士们一如既往地围着她，她也沉默不语。大家担心她有压力，久而久之就没有在来找她了。

起初大家都以为她还没适应，只安排了行政的活，后来再慢慢地上手练习，检查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异常，可一个人的时候就开始怯场，越来越不敢做事儿，一点点小事儿也不敢自己做主，要确认好几遍。时间长了，反而没有改变，越来越严重，甚至需要帮忙的时候也不开口，闷着头像个机器人一样，不敢主动找别人。休息时间甜品也不吃了，就一个人在楼道里哭。

信念崩塌，就很难再重建了。

医院从来就不是只有欢声笑语的地方，到处是生离死别的痛哭。

司空见惯的乔霜在她身后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能无声地抱住她，拍拍她的后背。

这场闹剧，平等地创死这家横空出世的医院和这位初入职场的新人。

乔莎院长给苏林瑞请了心理医生，收效甚微，了解到了很多情况，但能不能走出困境，说到底还是看本人。

最后，苏林瑞再也支撑不住，主动离职，永远地离开了这家医院。

乔霜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看着护士送进来的一份甜品陷入了沉思。如果没有当年的那起闹剧，或许学姐早就晋升为管理层，乔霜还能有机会跟她边吃边聊工作八卦。

当年在医院工作的苏林瑞温柔知性，善解人意，强大包容，专业睿智。对技术精练，对服务极致，对孕产夫妇贴心负责。对当时的乔霜来说，是前辈，更是楷模，妥妥的白衣天使。给第一次经历医院见习体验的乔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深深吸引着青春懵懂的乔霜，不只是欣赏，不是简单的慕强。

乔霜从小，父母就比较强势，培养她的独立坚强，要做勇敢的小孩。一直以来乔霜自立自强，为了延续家族，为了继承使命，一直在刻苦努力，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单打独斗地融入医院，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一味地提升工作技能和实战经验，虽然自己常常受到赞誉，也深刻知道自己肩负的重任，但总觉得内心有些冷暗。

连父亲病逝的时候，小小年纪的乔霜都没有哭。身为她的母亲乔莎院长也尽力地调整她的状态，担心地为她请了心理医生，可还是没什么改变。

但也是乔莎院长安排的见习机会，阴错阳差之间，让乔霜看到了曙光。

乔霜很小的时候能明白自己作为女性坚持Q创的意义，但她不理解生育本身的意义，生育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件麻烦的蠢事，她能理解sex给人带来的激素变化产生的快感，就像利益，所以人们趋之如骛，那才是本能。

但生育带来的伤害足以劝退所有人，可偏偏有人往火坑里跑，让她匪夷所思。若不是要挑起Q创，往大的方面说，她认为生命也挺无聊的，活着就是来来回回就那些事儿，延续这样无聊的生命，百思不得其解。她甚至认为机器人才是地球的未来。

直到遇到了苏林瑞。乔霜才觉然自己是有血有肉的人。

她依恋苏林瑞的手把手教学，手指相碰的温度滚烫到令她面红耳赤；喜欢苏林瑞的耐心开导和点化，一百遍都不会腻；习惯性向苏林瑞靠近，一向沉默寡言地她特别想找苏林瑞说话，求表扬，装不开心求安慰；甚至还会嫉妒那些经常来找苏林瑞这个老好人帮忙的护士们。

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她惦记了很久，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心里的目标已经不止一个。不再只是Q创，还有别的存在。

苏林瑞那天做完交接离开的画面，乔霜仍然历历在目。看着苏林瑞走向等待她的苏丽和林如海，当她回头时，自己只能强撑着露出微笑，挥一挥手告别。

明明吃过学医的苦，背不完的书，干不完的活，操作过人体解剖、开膛破肚、拽胎清宫，见过破烂不堪、血肉模糊，见证过生死，最后败在口舌之争，人性叵测。这就是所谓工作的最大难度绝不是工作本身。

乔霜能理解苏林瑞的离开，更无奈自己还是太弱小。对她来说，Q创已经不只是简简单单地继承，还要解决非常多的困难，至少那种闹剧绝对不可以再发生。到那时，苏林瑞或许有一点转机。

乔霜倚靠在座椅，头往后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曾经认为自己好好地接管了Q创，人们的观念已经改变了不少，或许就是一个好时机，结果半路杀出个苏林钰，搅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又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