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眼前一片漆黑。
池禾青头痛欲裂,他这是在哪?难道他是被砸失明了?
池禾青下意识起身想看看什么情况,然而他刚抬起头,便撞上“一堵墙”,又被迫躺了回去。
“你没死?”
一道暗哑的声音在对面响起,距离极近,似乎就贴在池禾青面前。
池禾青没死也差点被吓死。
“你才死了呢!”
他翻了个白眼反驳,对面却突然安静了。
池禾青紧张地眨眨眼,忽然发现,对方确实离他很近,近到他都能听见此人极浅的呼吸声。
池禾青从小到大还没和别人睡的那么近呢,他有些不自在地翻了个身……
翻、翻不动!
他现在躺着的地方极其狭小,四周都被堵死了,连翻身的空间都没有。
池禾青拧起眉,在周围摸了摸,很快,他的心里冒出个不妙地猜测。
“是我连累了你。”
对面那人又说话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暗沉,似乎很久没有和人交谈过了。
池禾青没理他,他单手向上一撑,果然摸到了木板。
“这是哪?”池禾青咬牙切齿的问。
对面人幽幽道:“我和你以后的家……吧。”
“家你个头!”
池禾青气急败坏,若是他没有猜错,他现在是躺在棺材里!
一定是那对黑心父母见他晕死过去,便将他埋了。
喜宴变丧宴,到底还是叫他们吃上了席,没浪费那一屋子菜。
池禾青气了一会,又想起对面的人,问:“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连累了我?”
对方像个锯嘴葫芦,这会又不出声了。
池禾青摸索着揪住对方衣领,模仿电视剧里□□威胁人的模样,往前狠狠一拽——
“你给我说清楚……嗯?”
一个柔软的东西蹭过他的嘴唇,池禾青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对面呼吸大乱。
那人迅速扭开脑袋。
“你先放开,成、成何体统。”
池禾青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刚刚,他是失去了初吻?
还是和个男人?
池禾青心脏乱了一拍,连忙松开手。
他有些心虚,结巴道:“还不是……还不是因为你不理我。”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你和媒人口中不大一样。”
“你应当知道我,我叫闻书礼。”
池禾青之前便已猜到,能和他埋在一起的,除了他那个死鬼未婚夫,再不能是旁人,因此并不觉得意外。
“昨天,是你我结亲的日子……”
*
从闻书礼嘴里,池禾青才知道这两天有多荒唐。
原来他被砸晕之后,第二天就被村里人发现,送回了池家。
池长兴许放花见他迟迟不醒,又不愿意退亲还彩礼钱,便将他捆了,披上红盖头塞上了迎亲的驴车。
池家怕闻家发现他们送了个昏死过去的哥儿回来找事,送池禾青出门的时候便说了,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以后池禾青便是他们闻家的人,生死不干娘家的事。
且不说众人听了这狠心的言语后如何议论,再说这闻家。
闻家所在的兴水镇距离大池村有四十多里,等驴车摇摇晃晃到了闻家,已经快到傍晚。
迎亲的还没扶着池禾青下车,便瞧见闻家里面乱哄哄的。
原来新郎官还没等到新人入门,便死了。
众人再一看驴车上的哥儿,也是昏迷不醒。
闻家人闹哄哄、哭哭啼啼吵到到深夜,忽然听到几声不似人能发出的怪叫,把众人吓得不轻。
闻书礼三弟更是吓得发起高热,催着闻父闻母赶紧把闻书礼送去埋了。
看着躺在堂屋里的两人,闻父犹豫再三,拿定了注意。
反正池家说了,生死不论,不如将两人一起埋了,也好给闻书礼做个伴。
天热,闻书礼又常年带病,闻家人怕尸体放久了生事,又怕池禾青中途醒了多事,因此动作极其迅速,第二天便抬出早就备好的棺材,将两人送下葬。
*
池禾青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哆哆嗦嗦问:“那你现在是人还是鬼?”
闻书礼茫然:“大约还是人吧。”
“在你来之前,我确是死了,闭眼前仿佛还瞧见了两个手里拿着勾魂的鬼差。”
“后来似乎又有个色彩斑斓的大鸟,冲那两个喷了口火,我只觉得浑身发烫,便热醒了。”
但他醒的迟,闻家人已经填完土回村了,尝试推不开棺材板后,他便闭着眼等死,直到听见身边的动静。
池禾青若有所思,他晕过去之前,也瞧见一只羽毛艳丽的小鸡,或许和闻书礼见到的是同一只。
还有,那本把他打晕的书呢?
提起这个,闻书礼在池禾青脑袋上方摸索一会,果然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塞到池禾青手里。
“你昏过去的时候,一直握着这本书,我爹便拿来陪葬了。”
棺材里黑漆漆的,看不清书里写了什么。
池禾青好奇地摸着书页,这玩意到底是从哪里掉下来的,还那么精准地砸中了他?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事,当务之急,是先出去。
他年纪轻轻,可不想被活埋憋死。
池禾青艰难地转过身,用力推了把棺材盖。
“上面定了钉。”
闻书礼淡淡道:“我之前已经试过,靠着人力,推不开的。”
“那也不能就这样等死。”
池禾青在棺内摸索,想找找有没有能用的工具。
但,除了那本书,似乎再没有其他的。
池禾青有点同情和他一起躺板板的老兄了。
他都有陪葬品呢。
池禾青不死心,问道:“你爹娘没给你塞些东西?”
“弟兄三个,分我多了,其他人便少了。”闻书礼并不觉得难过,坦然道:“死人是不需要阳间东西的。”
“呸呸呸!”
池禾青连忙捂住他的嘴:“童言无忌,什么死不死的,我还想长命百岁呢。”
他莫名其妙穿到这里,可不是为了体验棺材三日游的。
闻书礼蓦然接触到池禾青的手心,身体顿时僵住不敢乱动。
他活了十七年,除了亲人,还未曾和人这般亲密过,便是父母,自打他今年病的重了,也不愿意近他的身。
直到池禾青收回手,闻书礼方才回神,呆呆道:“你,不嫌弃我?”
池禾青哪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能引起闻书礼那么多的心思,他忙着去寻棺材里头的破绽,随口玩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什么嫌不嫌弃的。”
闻书礼又不说话了。
棺材里一下子沉默下来,里头又黑,池禾青听着附近土壤里不知什么爬过悉悉索索的声音,心里不免打怵。
他碰了碰闻书礼,道:“你再和我说说你家的情况呗?”
他其实只是想找人说话,但闻书礼想到他之前说的,以为池禾青是想多了解婆家,红着脸道:
“我家兄弟三个,爹娘身体康健,除了伺候地里的活,偶尔也会去山上弄些东西拿去镇上卖……”
池禾青一边尝试将钉子扣下来,一边听闻书礼家的八卦。
原先他觉得,在乡下能拿出十两银子娶亲冲喜的父母应当是极其疼爱孩子的,可听了闻书礼的话才知道并不像他想的那样。
闻书礼没有明说,但池禾青从他只言片语里拼凑出来不少内容。
闻书礼的爹娘大概不怎么疼爱他,从小喝药和这次娶亲的钱都是将他带大的爷爷奶奶出的。
而闻书礼从前病的也不算重,换季时抓几幅治风寒的药罢了。
直到三年前朝廷征兵,一家需出一个壮丁,闻家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十几亩田地,闻父身为顶梁柱自然不能走。
闻书礼的大哥当时正在县里酒楼当学徒,眼看着就要能拿工钱,更重要的是,酒楼老板相中了他当女婿。
闻母说大儿子是天生富贵的命,也不肯叫他走,于是只能是十四岁的闻书礼上。
闻书礼没说他在战场上一年多是怎么度过的,只说回家后身体便不行了。
“我明知身体不好,却没有阻止爷奶替我娶亲冲喜,害得你被我拖累,是我对不起你。”
池禾青叹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这些没有意思,不如和我想想法子,早点出去。”
话是这么说,但池禾青心里也憋屈的很。
人家穿越都是穿成龙傲天幼年体,受过最大的苦也不过是遭人嘲讽与退亲,怎么轮到他就这么倒霉。
池禾青攥着手里的书越想越气,顺手往棺材板上一砸:“去你的,专挑老实人欺负是不是!”
“喀嚓——”
随着一声异响,原本坚硬的棺材板裂开一道缝隙,散碎的黄土顺着缝隙往下落——
池禾青眼睛一亮,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奇书,竟能砸透棺材板!
他立马拎着书沿着缝隙又狠狠砸了几下。
果不其然,木板刚一碰上书,便像是磕上石头,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最后咔嚓一声,破开道大口子。
隐约间,池禾青似乎听见一娇嫩的哭声,待他在想仔细听清楚,又没了。
池禾青抖了抖,寒意贴着地底窜上来,他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假装没听见。
泥土杂草噗噗往下掉。
闻书礼反应慢了些,他捻着落在胸口的黄泥,惊讶道:“这是?”
池禾青笑了笑,道:“愣住干什么,赶紧挖呀!”
棺材板被他砸的稀烂,越来越多的泥土落了下来,池禾青丢掉书,双手透过棺材板缝隙疯狂挖土。
闻书礼愣了一下,跟着池禾青一起,将坟上的土挖下来堆在棺材里。
也不知道挖了多久,池禾青终于窥见一丝亮光!
“马上就能出去了!”
他欣喜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出去后,别忘记请我吃饭啊。”
闻书礼笑道:“自然。”
他还有钱放在他奶奶那,等出去后,也该拿来交给他的夫郎。
池禾青并不知道闻书礼已经想到婚后生活开支问题,只一味挖土。
闻书礼年龄小,按照当地习俗,坟头不能堆的太高,闻家做事又仓促,没一会他们便将上面的土层挖透了。
他们两个向上用力猛推,破损的棺材板连带着余下的泥土被一起掀飞。
“呼……出来了。”
池禾青热的满头大汗,连忙从棺材里钻出来。
闻书礼紧随其后,他大概是被土呛到了,蹲着自己的坟头连连咳嗽。
池禾青这才看清楚,他这位名义上的丈夫长什么样。
闻书礼人如其名,明明是乡下长大的少年,却自带一股文人气质。
因为常年卧床,他的皮肤略显苍白,衬得那双清亮黑透的眸子更加幽深,高挺的鼻梁下,没多少血色的嘴唇微微抿着,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闻书礼也在观察池禾青。
他的夫郎生的真是漂亮,纤长的眉下是一双顾盼生辉的双眼,仿佛会说话似的,哪里是媒人口中的痴傻模样。
缺了一半的眉心痣,也像是弯弯的月牙,可爱极了。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闻书礼顿了顿道:“你先说。”
池禾青眨眨眼,不好意思道:“我不认得你们这的路。这样吧,我也不要你请吃饭了,把我送到码头去,咱们就算两清了,如何?”
闻书礼蓦地提高声音:“你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