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那日的红,红得晃眼。
沈寒霜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嫁衣上绣得繁复的并蒂莲。
金线在烛光下泛着暖光,可她的心却像浸在冷水里,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发颤的紧张。
“小姐,您今天真美。”青禾为她插上最后一支点翠步摇,声音里满是欢喜,“等会儿拜完堂,您就是顾大人的妻子了,以后就是顾府的主母了。”
沈寒霜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她想起昨日顾府送来的喜服,想起管家递东西时躲闪的眼神,想起京中那些若有似无的议论,
“沈小姐怕是用了手段,才让陛下赐婚”“顾大人心里根本没有她,娶她不过是遵旨”。这些话像细小的针,扎在她心上,让她连期待都变得小心翼翼。
“吉时快到了,小姐该上轿了。”侯府的嬷嬷轻声提醒。
沈寒霜点点头,由青禾扶着,一步步走出房门。院外挤满了人,父亲沈毅站在最前面,眉头微蹙,眼神里满是担忧;
母亲柳氏红着眼眶,手里攥着帕子,像是怕她受委屈。沈寒霜心里一暖,走到父母面前,轻声说:“爹,娘,我走了。”
“到了顾府,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是受了委屈,就回家。”柳氏哽咽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放心,有爹在,没人敢欺负你。”沈毅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坚定。
沈寒霜点点头,转身坐上花轿。轿帘落下的瞬间,她听到外面传来喜庆的唢呐声,可这热闹的声音,却让她心里更慌。
她不知道,这场由圣旨开启的婚姻,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花轿一路颠簸,最终停在了顾府门前。喜娘搀扶着她下轿,跨过火盆,踩着红毡,一步步走进顾府。
府里张灯结彩,宾客满座,喧闹声不绝于耳,可她却始终没看到顾清澜的身影。
“顾大人呢?”她小声问身边的喜娘。
喜娘脸上堆着笑,语气却有些含糊:“顾大人忙着招待宾客呢,小姐别急,拜堂时大人自然会来。”
沈寒霜没再追问,只是攥紧了手里的红绸。她站在大堂中央,等着她的新郎,等着这场婚礼最重要的时刻。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宾客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顾清澜却依旧没有出现。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跑进来,在喜娘耳边低语了几句。
喜娘的脸色瞬间变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沈寒霜身边,压低声音说:“小姐,顾大人……顾大人说苏小姐突然受惊不适,他得去送苏小姐回府,拜堂的事,可能要晚点。”
“苏小姐?”沈寒霜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他去送苏婉柔了?”
“是……是这样,小姐您别生气,顾大人也是没办法,苏小姐身子弱,受不得惊。”喜娘连忙解释,语气里满是歉意。
沈寒霜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红得刺眼的喜堂。宾客们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有同情,有嘲讽,有好奇,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得她浑身难受。
她想起青龙镇洪灾时,顾清澜对苏婉柔的温柔;想起赐婚后,顾清澜从未露面的冷淡;想起今天,她穿着嫁衣,等着拜堂,而他却为了苏婉柔,把她一个人丢在喜堂。
原来,在他心里,她这个正牌新娘,终究比不上他那个柔弱的表妹。
“小姐,要不咱们先回新房等?”青禾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地说。
沈寒霜点点头,由青禾扶着,转身走出喜堂。穿过喧闹的人群,走进布置得喜庆的新房,红烛高燃,映得满室通红,可这红色却像血一样,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坐在床沿上,看着桌上摆放的合卺酒,看着床上铺着的鸳鸯锦被,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她追逐了他这么久,用尽了心思,甚至靠圣旨才嫁给他,可到头来,却连一场完整的婚礼都得不到。
青禾为她倒了杯茶:“小姐,您喝点茶暖暖身子,顾大人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
沈寒霜接过茶杯,却没喝。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看着远处传来的喧闹声一点点消失,心里的期待也一点点冷却。
一更天过了,顾清澜没回来。
二更天过了,顾清澜还是没回来。
新房里只剩下红烛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她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她靠在床柱上,眼皮越来越沉,却始终不敢睡,怕错过了他回来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沈寒霜心里一紧,连忙坐直身子,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却不是顾清澜,而是顾府的管家。
管家手里端着一碗粥,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少夫人,夜深了,您还没吃东西,喝点粥吧。大人他……他说苏小姐那边还需要照顾,今夜就不回新房了,让您早点歇息。”
“不回了?”沈寒霜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是……是,少夫人您别生气,大人也是身不由己。”管家连忙捡起碎片,语气越发恭敬。
沈寒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地上的碎片,像看到了自己支离破碎的心。
她终于明白,她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幻想,都只是一场空。这场婚礼,从一开始,就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管家放下粥,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新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红烛燃烧的声音。沈寒霜坐在床沿上,看着满室的喜庆,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想起父亲的担忧,想起母亲的叮嘱,想起自己在雨里的等待,想起在青龙镇的冒险,忽然觉得无比委屈。
她掏出怀里的平安符,那是她在雨里没送出去的那个,后来又重新绣了一个,想在新婚之夜送给顾清澜。
可现在,这个平安符,却再也送不出去了。
红烛渐渐燃尽,天色慢慢亮了起来。沈寒霜坐在床沿上,一夜未眠。她看着窗外的晨光,眼神里的炽热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
她知道,从这个独守空房的新婚夜开始,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她对顾清澜的那点执念,那点期待,终于在这场冰冷的婚礼里,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而此刻的苏府,顾清澜正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苏婉柔。苏婉柔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眉头微蹙,像是还在害怕。顾清澜轻轻为她掖了掖被角,眼神里满是温柔。
他想起昨日苏婉柔受惊时的模样,想起她哭着问自己“表哥是不是不要我了”,就再也无法狠心离开。
他忘了新房里还坐着他的新娘,忘了他的新婚夜,忘了他对沈寒霜的承诺,哪怕那份承诺,从来都不是他自愿的。
他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会让沈寒霜彻底心死,会让他未来的人生,充满无尽的悔恨。
晨光透过窗户,照在顾清澜温柔的侧脸上,却照不进他心里的盲目与偏执。
他以为自己守护了想要守护的人,却不知道,他已经亲手推开了那个曾经不顾一切想要靠近他的姑娘,推开了那个唯一能给她温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