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 第54章 木小桃！！！

一个小时原来这么漫长吗？木小桃想。

他重新坐在了凳子上，百无聊赖地盯着棕红色的桌角，让他形容现在的感觉，那就是，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下心脏，然后又吹了口气，又恨又难耐的心跳加速，每跳一下，就能感觉到温热的风在他心脏上摸了一下，然后再没有什么办法的向这个人妥协——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做什么，或者说什么，他所有的情绪都一下消失了，只剩疲惫。

谭简问：“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愿意放过自己？”

沉默了几秒，木小桃说：“没什么为什么，也没有不愿意放过自己。”

“他们不会想要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木小桃。”谭简很认真地看向他，“你觉得他们真的都不在了吗？”

我觉得？我觉得我也应该不在了，不过是一口气在吊着罢了，没准哪天，这口气就没了。

他就可以解脱了。

“那天——”木小桃很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然后颤着嘴唇吐了口气，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平静道：“那天是我第一次看见漫天飞舞的大雪，洁白无瑕，晶莹剔透，特别漂亮的雪。”

谭简静静地注视着他，尽管他不知道这和他刚刚的问题有什么关联。

“你知道的，A市很少下雪，可是那天的雪真的很大——那个时候我在病房里陪着爷爷，然后警察来了——”木小桃顿了一下，“说我的爸爸妈妈出车祸掉下了桥，没抢救过来……让我们去医院一趟，然后……奶奶突发了心梗，成了植物人……再也没能醒过来。”

谭简一下子没了呼吸。

木小桃抬起眼，眼神空洞地看向他，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诉说谁的一个悲惨故事一样：“我一个人，在手术室外，陪了我十五年的亲人，全都在医院躺着，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无助到哭都哭不出来，因为没有人在我身边了。”

“大年初一，外公外婆赶到了医院，也是那天，我的爸爸妈妈没了，爷爷也像是接受不了，在奶奶被小叔叔接去国外的时候，也跟着爸爸妈妈离开了。”

大年初一，那天，那天他在干什么？

哦，他在和福利院争辩，因为福利院不收谭晴杰了，他成年了，他是谭晴杰的监护人，然后他们就被赶出了福利院。

“你也不见了，我唯一的好朋友也不见了，你们就像是约定好的一样，全都把我丢下了。”

他的神明也抛弃了他。

连一个字都没给他留下，就都走了。

谭简现在的感觉就像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被泼了一桶冰水，连着他的心脏都要被冻住。他想要反驳，却根本说不出话。

因为他确实把木小桃丢下了。

“悲伤到极点是哭不出来的你知道吗？医院里，葬礼上，我看着所有人都在低头落泪，只有我，我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可是我就是哭不出来，我……只觉得心脏上的血管在被一下一下地戳开，不痛的。”

木小桃的语气有多平静，谭简的心就有多疼，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鞭子，将他的心抽的血肉模糊，只剩一块烂肉岌岌可危地在跳动。

“那天之后，我的世界好像什么色彩都没有了，灰黑色的雾笼罩住我，将我永远困在了灰暗的那一天，无论我怎么拼尽全力，都休想逃离出去。”

谭简终于忍不住背过身，对着墙壁，狠狠地吸了口气，眼泪一流直下地从他的眼眶里落下。这么多年，他和弟弟被父母抛弃他没有哭，在福利院他被欺负弟弟被骂他没有哭，挨打没有哭，弟弟被打他也没有哭，因为哭是没用的，甚至决定离开木小桃的那一天他都没有哭——因为木小桃离开他只会变得更好，有没有他，木小桃都是幸福的，只要他是幸福的。

木小桃说：“那一天死掉的不止他们，还有我。”

轻飘飘的一句却像一记重锤砸在谭简的身体上，五脏六腑都要被砸出身体外。

可是他不仅没有幸福，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反而一切都相反。他失去了他幸福的家庭，失去了可以依靠的臂弯，失去了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甚至从死神手里逃过一劫，却还是有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是他主动迈出的一脚。

“我没有不放过自己，”木小桃很轻地笑了一声，是特别平静的笑声，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声音低哑：“我放过自己了，所以我才会选择自杀。”

那天之后，说不上来的轻松，木小桃很难得的没有吃安眠药就睡着了，足足睡了六个小时，无梦。因为下一次的咨询是一个星期后，他的手机也没有了骚扰信息，又像是没遇到谭简之前一样，看看电影，做做游戏攻略，想开播的时候就开播，时间也还是一天天的过去。

只是现在的心情不似之前那么平淡。

不过很平常的一个星期三，他的直播账号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粉丝——每天七点会准时给他发‘早上好，记得吃饭哦[太阳]’中午十二点半又给他发‘午安，好好吃饭[微笑]’到晚上十点半又发‘该睡觉了哦，晚安[月亮]’从那天一直坚持，像机器人一样，分秒不差的给他发送信息——但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粉丝，所以他没当回事，觉得可能半个月后就坚持不下去了吧，毕竟没人能跟没有回应的空白聊天框，坚持不懈地发送一个月信息吧。

反正他不会，很蠢。

这种现象维持了两天，木小桃在周四的晚上，突然感觉到心口发胀，闷痛难忍，熟悉的窒息感将他压得喘不上气。

他拿出抽屉里的瓶子，这瓶子外表是淡蓝色的，里面的液体所剩不多。木小桃像疯了一样站在床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喷了十几下，直到那瓶子里所剩不多的液体都用光，他打开盖子把最后那点不足一毫升的水珠倒在自己身上，才丢掉那瓶子缩进被窝里，让这浓郁的香味将他包围。他控制不住地大口呼吸，恨不能将这味道留在他身体里，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不可控的出现了那人，还有他强忍着情绪和眼中的泪光，和他说的话。

所有人都在让他忘记，让他放下，去过新生活。只有他说“不要忘记，因为只要你想起他们，他们就在你身边，陪着你，他们可以是吹拂在你面颊上的一阵风，也可以是一束阳光，空气，水滴，只要你没有忘记他们，他们就永远在你心里，所以不要怕，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你身边，只是你看不到，我也看不到，但他们就是在，知道吗？”

——那是他第一次见那人哭，他那时盯着那人的眼睛，没有什么情绪地平静注视了几分钟，他没有笑，没有难过，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心脏没来由地一抽一抽。那双眼睛还是和他记忆中一样，深邃明亮，藏着点点星光，只是不像从前，那双眼睛里的冷淡没了，多了很多他看不懂的情感，他不敢往深的去看，也不敢想，其实内心应该早已猜透那情感，是什么。

很久之后，木小桃从被子里探出头，一张苍白的脸憋得发红，大脑不听他的使唤，一直来来回回播放那人的录像。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他麻木地从柜子里拿出手工刀，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在刀尖马上碰触皮肤那一秒，他的耳边响起声嘶力竭的一声“木小桃！！！”在他耳边骤然炸开，让他一下没了动作。

“哐当”是不锈钢手工刀落在地板上发出的清脆响声，他的手开始大幅度抖动。凌晨时分，屋内除了落地窗照进来的一束月光，昏暗得让他分不清是实是虚，屋内一片死寂，他耳中又开始“嗡嗡”作响，吵得他头晕眼花，他捂住耳朵疲惫地将头靠在手腕，过了好一会，他捡起地上的那把手工刀，缓慢地将刀片收回烦躁地扔进了柜子里。

他走出房门去找时小平要安眠药，走出卧室猛然想起时小平和他说今晚他要直播，他站在门口思量了半分钟，才推门而入。

时小平戴着耳机专心致志地玩着游戏，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人，木小桃就站在他身后看他。

时小平正在做高能任务，一边给直播间的人讲解。木小桃已经播过这个游戏，他现在这个关卡马上会有吓人的特效——一个僵尸溃烂的脸直冲电脑屏幕。木小桃就这么等着打算他把这个高能先过了，不想打扰他直播。

时小平一心二用地瞥了瞥手机里自己直播间上五颜六色、斑斓多彩的弹幕，“什么？我身后有人，你们想吓唬我？忒坏了啊！！”

他波澜不惊地继续点着鼠标操作，然后和弹幕聊天，“你们别整这些没用的，快点认真看这个地方，很多人都是这里过不去......kk？你们k宝什么时候开播？我也不知道啊——”

马上就是高能，时小平安静了几秒，为直播营造出诡异的氛围，然后按着键盘漫不经心地踩响地上的树枝——扭曲的僵尸大脸逼近屏幕，像是要从屏幕里逃出来，耳机里的音效也呜啊哇啊地鬼叫，他这才去看弹幕，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一下——

时小平“操”的一声倏地弹起，瞪着个眼皮摘下耳机，看清身后的人，这才长吁一口气，他没好气地将声卡关了，才说话：“我靠，你他妈差点吓死我！不是说了我今晚直播么，怎么了？”

“睡不着。”木小桃平静地看他，然后露出揶揄的眼神，淡淡道：“你这心理素质还当恐游主播？”

“滚你大爷的！！”时小平拍了他手臂一下，又看了眼声卡的电源灯，语气关切几分：“不是可以睡着了？这东西能戒就戒——要不要我和医生说一下，明天去一趟？上次你回来看上去还真——”

“快给我，你直播间的人都在等你。”

“......”时小平无奈地从桌上的一个装满药的铁盒里找出药，拉着他退出摄像头外，才把药给他。

木小桃转身就要走，扯了两下手腕上拽着不放的手，又蹙起眉不耐烦地瞪了眼他，“干嘛？！”

“来和我直播间的粉丝们打声招呼！”话音刚落，时小平就已经将声卡打开，他手还抓着木小桃不放，坐回椅子上，他对着摄像头笑笑：“k宝的粉丝们有福了！快看，这是谁！”

【kk!!!!!!!!】

【k宝k宝！！！】

【这不是踩着我们家时宝火起来的死装闷葫芦嘛[恶心恶心]】

【就是，拽的不知道是哪家千万级明星呢！也就长得还行，可惜是个哑巴——】

【黑粉赶紧滚！时宝和kk是好朋友，你们瞎起什么哄！】

【桃木们不要和这种键盘侠吵！小手点点举报！！】

时小平看到这些，脸一下就垮了下去，他松开木小桃，抬头看了眼他，示意他回房间吧。

木小桃没什么反应地弯下身，看了眼摄像头，只是他刘海太长，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睛，他冷冷地说：“谢谢夸奖，多支持瓶时。”

时小平盯着他的背影消失，然后心情很差地看了几眼弹幕，冷声道：“房管滚出来上班，把吵架的都给我关小黑屋里去，不许再进我和kk的直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