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便说得通了,在胡市摆摊时那些胡人皆知赫连家,而赫连云依也似乎很爱四处品鉴美食,原来那胡姬娘就是赫连家的。
江禾按下筷子,思绪万千,她沉思片刻,摇头道:“方子我卖,也能改良,但是我不要买断。”
一听有希望,赫连云依也忙道:“分成也可!”
江禾抬眼看她,目光炯炯,“我们合作怎么样?”
海上商队没回,江禾只能买京城现卖的香料做菜,但若是与赫连家合作,还愁没有稀奇的调料吗?
调料齐全,还怕研发不出好菜、赚不到钱吗?
赫连云依野心勃勃:“做到像牛乳茶那般受欢迎,你有几成把握?”
牛乳茶受众广泛,不只胡人买下尝鲜,更是符合京城人的口味。
如果想要超越……
江禾脑子转了几个弯,抬眼道:“如果你们提供的原料够多,那我就有九成的把握。”
赫连云依心口一跳,忍不住拍桌起身:“好!合作!”
今日所做的辣味“关东煮”,江禾灵感来源自火锅,这大昭已有锅仔,但几乎皆是烧好上桌。
若是做火锅实现不了,她可以退而求其次做麻辣烫、冒菜。可寒冷冬日围着麻辣滚烫的火锅涮肉,光想象就十分令人心动。
江禾被赫连云依邀请到了胡姬酿。
楼阁高耸、雕梁绣柱,进入便听珠玉落盘,乐师指尖翻飞,琴瑟之鸣声声入耳。楼中央有一台,台上舞姬红纱长裙,脚踝系玲,旋转间清脆作响。
席间宾客或吟诗赞叹、或饮酒对酌,葡萄酿在酒盏间流光溢彩。
燕歌赵舞、流连忘返。
引入楼上雅间,顺着栏杆下望,堂中舞乐尽收眼底。
江禾递上密密麻麻占满墨字的宣纸,赫连云依打开一看,颇为心惊。
“这些是你要的配料?”
江禾点头,“若有没听过的你便告诉我,我也好进行调整。”
赫连云依细细览阅,需牛腹板油、红花椒、青花椒、七星椒、小茴香、醪糟……
越看越心惊,这么多详细的配料,难道是江禾的家传秘方?否则怎么能这么短时间内交出这么一份配料秘方。
赫连云依顿在墨字上,问道:“这七星椒为何物?”
江禾也愣了愣,“是朝天椒的品种之一,算了现在寻找起来也是麻烦,你能否将暂且能买到的辣椒品种皆买回来?只一点便够,我先试试,合适再敲定。”
火锅所用辣椒极其关键,马虎不得,敲定好辣椒还得研究做成糍粑辣椒的比例。
赫连云依应下,唤来门口守候的贴身丫鬟,叮嘱道:“交给程管事,其余人过问皆不要答,更别被人看见纸上内容。”
丫鬟乃是心腹,慎重接过,藏入袖中,福身后便鬼祟离去。
菜酒不多时便上齐,江禾不欲藏着掖着,直接与赫连云依全盘托出合作的具体计划。
这火锅做成需得配合隔热安全的炉子,且供热的燃物也得烟小无味。实在不成,便只能煮好上桌,这便与锅仔无异。
赫连云依深思片刻,也在炉子的事上为难,“这实在难制。”
江禾认真道:“火锅的关键就是能持续加热,沸腾之时不仅暖和,更能让顾客自己煮肉下菜。”
“当然,也可以让店小二捞煮,但绝对有人觉得新奇慕名而来品尝的,味道做好,还怕没有回头客吗?”
或许是这番话太过笃定,赫连云依居然也被感染,忍不住思索,“那你让我想想怎么办……”
劝动便好说,一起想办法研究便是,方法总比困难多。
江禾刚松了口气,夹起一筷子炙肉,外间便突然传来躁动,接二连三的轻呼:
“大少爷您怎么来了?”
坐在对面的赫连云依立刻绷紧,满脸提防之意起身。
果然那少爷直奔此处,还未见人便听见其阴阳怪气的腔调:“哎哟我的好妹妹,这怎么有空来胡姬酿了?”
外间走来一富贵逼人金丝绣长袍的男子来,乍一看倒像是哪个皇子。
赫连云依也嘲讽道:“不知道的以为胡姬酿是堂兄您开的呢,祖父还健在,你便这么迫不及待了?”
那男子怒指她,却哑言:“你!”
这堂妹实在伶牙俐齿,他轻敌了。
赫连云依也不管他,自己先坐下,对江禾投去安抚的眼神,对她解释。
“他是我大伯家的独子赫连珲,一出生就这吊儿郎当样,别理他。”当着正主面前便蛐蛐起来。
这正主竟也不恼,不请自来,现下也径直坐下,唤门外小二:“快快加副碗筷。”
赫连云依翻了个大白眼:“江娘子,我们走吧,日后再议。”
赫连珲仿佛才看见江禾,打量的目光留在江禾脸上转了转,笑问道:“这位娘子颇有姿色,不知家住何方?”
江禾也笑:“是问我夫家住哪吗?”
没想到这赫连珲没皮没脸,继续逗弄:“哦?小娘子已有夫君?敢问夫君官居几品呐?”
这是见她穿着平凡,故意挑事。
江禾还在笑:“没做官,已经被我克死了。”
赫连珲:……
敢调戏她朋友,赫连云依见不惯他这样子,直接抄起酒杯,满满一杯葡萄酿尽数泼他脸上。
没曾想赫连珲随手掏出手帕,慢悠悠擦干,语气轻快:“听说你要搞什么菜品?平时胡闹也就罢了,但万万不该插手到胡姬酿来。”
“怎的。”赫连云依眯起眼:“就你能插手?我是祖父的亲孙女,这胡姬酿也有我家的一份!”
赫连家常居京城,称呼也顺应这边,已被同化。
赫连珲露出不屑:“就你?你有本事经营好胡姬酿吗?你也就仗着是全家唯一的女孩,祖父疼你,狐假虎威罢了。”
“论能力。”赫连珲上下扫视她:“你有么?”
一句话炸得赫连云依原地跳脚,因她是女孩,家中重要生意从不许她插手,只随手给些产业,小打小闹。
“现在这胡姬酿谁不听我的。”赫连珲欣赏她的炸毛,笑出声来:“你猜为什么?”
赫连云依猛然抬头,“祖父他……”
二房只她一独女,远近闻名的酒楼落入有男丁的大房手中,似乎也无可厚非。
但赫连云依不服,她咬紧牙关,“你别得意的太早!”
赫连珲见她已被惹怒,心情很好的不与之计较,昂首悠悠离去。
场面陡然安静下来。
江禾听了一耳朵赫连家的私事,尴尬之中坐立难安。
赫连云依垂下眸子,狠狠倒了杯葡萄酿一饮而尽。
“你说为什么祖父这么偏疼他?”
江禾劝道:“你不如问问你的祖父,说不得还有回旋的余地。”
赫连云依握紧拳头:“对,说不得是他故意诓我的!”
但答案如何,她似乎已经猜到,如今不过自欺欺人,她胸膛起伏,不甘心,很不甘心!
“我要一定要证明自己!女子如何,我偏要得到胡姬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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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绵绵、乌云蔽日,西市南坊,油纸伞下一女子眉间点朱砂、桃羞杏让,裙摆洇染泥水,与脏乱的坊市格格不入。
她本要穿行而过,却停步在一户人家前,似有不解,蛾眉微蹙。
门内有稚童哭声,撕心裂肺。
鸡飞狗跳,哀言切切,门前一女子跪地泪流不止,痛心唤道:“囡囡!囡囡!”
绣鞋蓦然进入视线,跪地女子微怔。
虞怀霜倾斜油纸伞,垂首看她:“怎么了?”
近几日雨下不止,春兰忧心这换洗的衣裳何时才能干透,张妈妈带来好消息,许氏来信,正动身回京。
再细问,张妈妈便不知了,江禾压下好奇静静等待。
这日,那门口招工纸张终于被人揭下,是位声称大厨的男子,肥头大耳,衣料紧实绷不住他的肚子。
江禾细细问了生平,便让其试菜。
春兰被吩咐去齐福楼花钱买来材料,付上菜品价格却只要食材,齐福楼应下并打包交给她。
等到春兰回来,那大厨松了口气,这才知为何特意买来食材。
这是要他做八珍葫芦鸭。
八珍馅料各个难买,这才选择去齐福楼买好,另有现杀的肥嫩鸭子。
这道菜需细心剔骨,鸭皮不破、灌水不漏才可。另外八珍与糯米相配调味,以特制的高汤浇灌,焖烧出八宝饭,封进腌渍好的鸭皮之中。
最后过油再焖。当然做法不一,也有先蒸再炸的,但这道菜的重点是需要精湛的刀工、对馅料的调制、以及对火候的把控。
三者缺一不可。
既然是来当大厨的,自然就得接受这种考验。
那男子却并未知难而退,扬着眉毛道:“得有人给我打下手吧。”
那目光分明是看向春兰,但春兰觉得不舒服,往后退缩。
陆伯道:“我来吧。”
男子也不浪费时间,直接来到庖厨,拎着几把刀在手中颠了颠,选了把趁手的。
将洗尽的鸭子按在砧板上,十分熟练地沿着脖颈骨骼脱骨,刀尖分离骨肉,徐徐分之。
这活精巧,若手抖破皮便前功尽弃。
若是自家吃还好,但江禾正在一边紧盯,鸭皮一破,她便有理由让他离开。
男子也不禁渗出细汗,还在他刀工确实不错,也算通过考验。
后面的八宝饭、焖鸭,他也步步不错,花费了许久的时间才做好,在场之人皆尝了尝,无一不赞扬。
江禾笑道:“你这手艺确实不错,来谈月钱吧。”
这便在大堂坐下。
江禾道:“暂时不包住,你觉得多少月钱合适?”
那男子笑眯眯的,胸有成竹道:“十两。”
这月钱极低,这掌柜定会聘下他。
江禾一震:“十两?”
她问过正德牙行的掌柜娘子,这手艺好的大厨,最低十四两起步,有的一月二十两,更别说极其有经验的大厨了。
江禾心下思考,这人定有蹊跷,但是目前应该将计就计还是直接拒绝?
她沉默着,喝了口茶。
“江掌柜。”一熟悉的声音传来,门外之人十分面熟。
春兰惊讶道:“哎?阿全?”
正德牙行的房牙。
阿全露齿笑道,“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
他进入客栈,对江禾道:“江掌柜,我们家虞掌柜托我带话,人已为你找齐,另额外有一厨娘,想问江掌柜何时方便去牙行?”
阿全口中的虞掌柜,想必就是牙行的掌柜娘子。
江禾起身,视线停在那奇怪的男子身上,又偏过头道:“现在就方便。”
江禾:“刚好来场厨艺比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