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在酒店蜗了近一个多星期,脸上的伤让他不想见人。
当然,更没有回复陆晨阳的消息。小狗的骨头要是天天给就不稀罕了,投喂要适当,偶尔也可以饿上几天。
在酒店瘫到快要四肢退化,精力过剩的澜仲终于把他拖出来塞进朋友的会所喝酒。
Veilde,北京城最受演员艺人追捧的会所。只接待预约会员客户,纵使每年会费百万上下客人也是络绎不绝。好处就在于Veilde地如其名“面纱”,绝对保证客户**安全,将一切窥探隔绝在外。
“阿笙。”澜仲抿了口酒,眼里透着八卦的趣味,“你跟那个陆晨阳进展怎么样了,昨天那条微博我可看到了,啧啧~”
“还能有什么进展。”虞笙抬了抬下巴示意澜仲看自己,“瞅给我打的。这也就是陆晨阳,换了别人我早把他腿卸了。”
“真是他打的啊?!”澜仲咂巴着嘴,捏起他的下巴左右端详,“现在我信你是真喜欢他了,看把我们虞二公子给调成什么样了?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稀罕事儿。”
“一边待着去。狗屁喜欢,就是有点兴趣。”虞笙闷头喝下一大口酒,“老白都说他适合帮我脱敏,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这么合适的,我不得哄着钓着?”
“那我大哥呢?”澜仲的笑意收敛,声音沉了几分:“阿笙,你对我大哥……”他顿了顿,难得的认真:“你是我兄弟,他是我亲哥,我想听你说句真话。”
虞笙抬手抹掉嘴角溢出来的酒,将脸埋进臂弯里,闷了半晌,说:“澜大哥在我心里和任何人都不一样,我没办法形容那种感觉……没有他我活不下来。但是澜大哥......我不能拖他下水,他也只把我当弟弟。”他声音越说越小,轻得像一声叹息。
“行了,懂了,毕竟我大哥救过你。”澜仲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调调,“我大哥都让我家老爷子外派到非洲去了,一年面都见不到一次,不提他了。”他端起酒杯碰了碰虞笙,“来来来喝酒。”
包房门被轻叩,Veilde的经理领着两个清秀小男生推门进来。
“二位,我们宋总实在抽不开身,让我代为招待。”经理冲着身后两个男孩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我不要!”虞笙回绝的干脆,他眉毛皱的能夹死苍蝇,满脸写着不耐烦,好像下一秒就要摔杯子走人。
经理也是识趣,连忙叫走了那个男孩,说了两句场面那话就离开了。
“别不高兴了,这个经理一看就是新来的,慈英姐肯定都交代过不给你塞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知道你不喜欢。”澜仲搂着身边漂亮的小男生,下巴一扬,“灿灿,去给小虞总倒酒。”
“我自己来。”虞笙一把捂住自己杯口,身体下意识后倾拉开距离,他实在不喜欢让这些人靠近。
澜仲这人哪都好,做生意头脑灵活,做朋友有情有义,唯独这个私生活,虞笙实在不敢恭维,可以用“群魔乱舞”来形容,多情又薄情,纯粹的享乐主义。
酒过三巡,虞笙半瘫在沙发里,看着澜仲和那个灿灿腻歪在一起,越看越碍眼,回手抄起抱枕就迎头砸过去。
“你够了啊。”虞笙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少在我面前呢腻歪,瞅你那德行。”
“虞老二!”抱枕正好砸中澜仲手里的酒杯,上好的特调撒了一裤子,“你抽什么风,谁又惹你了。”
“你。”虞笙大言不惭理直气壮,“你大晚上把我薅出来,就看你俩在这演爱情动作片?”
灿灿极有眼色地接过澜仲手里的酒杯,用拿了毛巾去擦他的裤子。
“行了不用擦了,你出去吧。”澜仲拍了拍灿灿的|屁|股,说,“等我下次再来找你,不带这个磨人的祖宗。”说完,狠狠剜了一眼悠哉游哉看热闹的虞笙。
待包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澜仲端了杯酒挨着虞笙坐下,“虞二公子,清场完毕,有什么事说吧,还是又憋了什么坏水。”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
澜仲一脸‘老子还不了解你’的表情。
“陆晨阳……”虞笙搓了搓冰凉的杯口,“他当初为什么出道?最红的时候消声匿迹,半年后又冒出来,太不合常理。”
澜仲给他续了半杯酒,看来他这兄弟是真上心了,“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因为钱。”
“钱?”
“嗯,之前星华和天恒有过合作,我听人提过一嘴,陆晨阳刚签约就预支了一大笔钱,”
虞笙捏着酒杯一直没喝,琢磨了半天喃喃道,“刚签约就预支?是家里出事了?”
“谁知道呢,犯罪的爹还是生病的妈?”澜仲耸耸肩,“不过这两年他也混得风生水起,能算得上天恒的台柱子了。”
他拿胳膊肘撞了撞还在低头沉思的虞笙,“哎,要不虞二公子色|诱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他翘到咱们星华?这样你们两个‘暗通款曲’也方便,一举两得,你说是不是。”
“是个屁!”虞笙真想也送澜仲一本成语词典,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先甭管是不是了,你把酒喝了,这么半天养鱼呢?”澜仲把酒杯塞他手里,倒不是真的想灌他酒,澜仲知道虞笙的心理问题一直都没有根治。那是根烂在肉里的刺,所以经常拉着他出来玩,虽然酒精治标不治本,好歹能让他喘口气。
“你喝不喝,不喝我把灿灿叫回来陪我了,你知不知道遇到一个合我眼缘还懂事的多不容易,还让你搅黄了。”
“你他|妈的能不能闭……”
“嘘……”澜仲突然竖起手指按在嘴唇上,摸出嗡嗡作响的手机,“我妈的电话。”
虞笙关掉音乐,摸出手机,也不知道干什么,鬼使神差打开了陆晨阳的聊天框。
消息还停留在昨晚陆晨阳发过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我没不高兴’他手指无意识地往上划着,好像这样做能弹出新的消息一样。
澜仲打完电话,转身看着虞笙。那眼神虞笙很熟悉,是曾经他见过最多的也是最讨厌的:怜悯、同情、心疼、无奈的眼神。
“……我|干|妈说什么了?”虞笙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飘,他有不好的预感。
澜仲仰头灌了好大一口酒,坐下,手臂沉重地揽住虞笙肩膀,沉声说:“我妈说,东曜银行资金方面出了点问题,你爸……你爸可能近几个月就要回国了。”
静谧无声。
这么高端的会所明明新风系统完善,但虞笙就是喘不过气,好像有一条带血的铁链如毒蛇一般攀上他的脊柱,然后慢慢缠绕住他的咽喉,收紧,再收紧,直至他窒息而亡、颈骨折断。
眼前的一切飞速褪色、扭曲,他好像要死了,谁能救救他,一脚踩空他又回到那个要置他于死地的海上精神病院。
浑身发寒挥之不去,还闻到血的味道。他看不清,眼睛好像蒙了一层白纱,好像有人在叫他,叫他什么?他也听不清……
“阿笙!阿笙,松手,快松手!松开!”
嘶吼像惊雷劈开混沌。
这次他听清了,也看清了,是澜仲。
澜仲正握着他的手腕,用力掰他的手指。他的手在流血,大片大片的红。
他手里握着的酒杯被他攥碎了,玻璃碴子全都嵌入掌心,血肉模糊。可他一点都不觉得疼,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从紧握的伤口蔓延,冲淡了窒息,难得的放松舒缓。
他松开手,染血的玻璃碎片叮当砸在地上,他声音和缓,甚至带着笑音,“我没事。”
“没事个屁!流了这么多血,伤到神经怎么办!”澜仲拉他起来,“跟我去医院。”
“不用。”虞笙望向澜仲急红了的眼睛,弯了弯唇角,用没受伤的手把他按在座位上,“真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种小伤习惯了包扎一下就行。”
澜仲对上虞笙含笑的眼,心脏拧着劲地疼,疼得他鼻尖发酸,不知不觉眼眶就红了。此刻明明最该大哭,最该发疯的人却一脸平和地反过来安慰自己,他心疼虞笙。
澜仲扭头出了包房,抹掉快要擒不住的眼泪。Veilde24小时配有医护值班,他让经理去叫来。
细小的玻璃碴子一颗一颗被挑出来,虞笙靠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喝着酒,殷红的血滴嗒在墨色瓷砖上,乍一看只会觉得是撒了劣质红酒,毕竟流血的人是那么不在意。
“别喝了。”澜仲一把抢下虞笙手里的酒瓶子。
虞笙怔了一下,这才发现包厢只剩他们两个。头顶的炫彩灯光不知什么时候关了,换成了刺目的白炽灯,纱布把手包的严严实实,可还是有红色的血偷偷溜出来。
“我妈说了,你要是不想见他就以星华传媒的名义派你出国出差。顶着星华的名头你爸也不好阻止,至于去哪个国家,去多久都由你定,全当是度假了。”
虞笙抢过酒瓶子,闷了一大口,喝得太快透亮的酒水从嘴角淌下来浸湿了大片胸膛。他粗喘了口气,好像活过来一些,声音有些颤却又带着点狠劲,“我不走,我不怕他了,我不怕,我不走了。”
他把酒瓶子抵在膝盖上,他眼睛望着天花板的白炽灯,眼睛被灼得发花也不肯躲开,他就是想多看看亮光,“让干|妈……放心,我没事。早晚要面对的。”
*
虞笙不记得什么时候离开的Veilde,但他知道澜仲一定会送他回酒店,因为他没有家,只有酒店,好在这个酒店是他的,勉强算是个壳子。
顶楼6201,澜仲和大堂经理连拖带拽,总算把醉成一摊烂泥的祖宗搬进客厅。
“少爷,想不想吐。”澜仲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想吐去洗手间啊。”
“不吐。”虞笙把自己摔进沙发。
“那你先躺会儿,我去冲个澡,累我一身汗。”澜仲说着进了浴室。
虞笙在沙发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到手机,却看不清屏幕,喝太多了,索性唤醒语音助手:“……给……陆晨阳打电话。”
时间已经快到凌晨,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通。
“喂?”
冰镇白葡萄酒的嗓音从听筒中传出,清冽依旧,带着半醒的沙哑,好听的程度没打一点折扣。
虞笙喘了口气,脖子上的锁链“咔嗒”松开了环扣,新鲜的空气混着白葡萄酒的香味涌入快要枯竭的肺叶,他又能呼吸了。
可氧气充足后,眼泪却止不住,啪嗒啪嗒往下砸。倒不是他有多伤心,而是泪失|禁体质让他想憋也憋不住。
他声音绵绵又抽抽搭搭的,“陆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