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枯坐一阵,竟有淡淡的睡意袭来,好些天没有安稳的睡一觉了,久违的困意让程奕有些许的开心。
推开卧室的门倒在床上,许久不用的被子竟松松软软似是裹挟了阳光蓬松的味道,淡淡的薄荷香袭来在这个黏湿的雨天让人舒爽了不少。
看来她倒是真如程正道所说的那样时常打理着自己的房间,程奕迷迷糊糊的想。她这个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吧,就算是装,这么些年了对他这个半路里跑出来的儿子装的也还算尽心。
咚咚咚。。。
咚咚咚。。。
武威尽可能的让自己的敲门声在这个寂静的晚上显得不那么突兀,可不管怎么调节角度、手指、方向和轻重,在她听来刺耳的声音始终是刺耳的。
心情也由最初的忐忑羞涩变成了望眼欲穿,每一次敲门声响起之前她都觉得该是吱呀一下的开门声。可那扇朱红的大门就如闭紧了的嘴巴似的怎么也不肯显出点动静。
死贵死贵的烟死贵死贵的酒带来的心疼的感觉都被眼前死难死难敲开的门带来的焦灼感取代了。
十七楼,两趟,不足百斤的她不知道凭着怎样强大的内心才将这宝贝平移了上来,要是再来个送不出去,明晚继续。。。
啊,武威几乎要觉得生无可恋了。
不是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嘛?!
不是说,哪个领导不喜欢送礼的嘛?!
不是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纵然她心里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可现在她已经扛着东西爬了两个十七层楼,也等的快海枯石烂了啊,武威将头抵在墙上看着脚边的酒箱怏怏的想。
门吱呀一声响起时武威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差点就涕泗横流了,转念一想,哎!不对呀!
要是领导家里真的有人怎么着也不会让她这个送礼的在楼道里供人展览吧。
空欢喜一场!
于是,她把头向墙上又贴的紧了些。
“他们家没人,学校这两天给优秀班级开庆功宴呢,怎么着也得十点多了吧。”被时断时续的敲门声扰得始终无法入睡的程奕满肚子的睡不着气但最后良好的修养还是让他把所有的气都沉入丹田了:“要不你明天再来吧?”
“啊。。。”武威转过头看见内里套着衬衫外面披了一件小西装薄毛呢外套的程奕一手扶在门把手上。
虽是背光,但依稀可以瞥见他深邃的五官,再加上触目所及的高挑身材,武威觉得把眼前这么个男人和刚才在楼梯间腻歪的身影搅和在一起真是作孽。
“你。。。?”要不是躲在黑暗里目睹了半截活色生香,武威真不愿意把这么个男人跟那个楼梯口上演同性艳遇的男人联系在一起。“唉。。。”
这样的男人都开始喜欢男人了还让这天下的女人怎么活?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我?。。。”看着武威眼波流转欲言又止的模样,程奕歪了歪头,看了看武威,又看看自己胸前、下身,确保没什么不妥后才又抬头看她。
“额。。。嗯。。。整栋楼都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没别人了吧?”武威回过神来,心里暗暗思忖:领导为什么要住在四处都是眼线的地方呢,多不利于声名廉洁啊。。。
“恩?”程奕皱眉。
“隔壁两家我也敲了,都没人啊?也是庆功宴么,那你。。。”
其实武威想说,你咋不庆功?因为忙着同性恋?但她及时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你打算送几家?”程奕看了看武威脚边的一箱酒以及放在上面的烟和茶叶:“一家一样?”
“怎么可能?我就想问问领导的电话。”
“给领导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收礼?”程奕心里乐了一下:“我不是这学校的,我不知道。他们两家是不是学校的,也不太清楚。”
“我不是这学校的。”想了想,程奕又强调了一下。
“哦。。”看着程奕脸上似说非说的鲜亮表情,武威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恍然大悟,“打电话不应该说我是来送礼的,应该说我来找领导有事。”
“不应该说?”程奕瞪了瞪眼,笑了,“嗯,你来,没做做准备工作?”
“准备工作?”武威歪头,脸上写满疑问。
“额。。。”程奕握了握垂在一侧的手掌,“比如,提前打听一下在不在,或者先看人家方不方便?”
在程奕看来,这个点儿跑到领导家来送礼不说像谍战片儿一样定下个接头暗号,也得贴着墙根儿趁黑悄默声儿来悄默声儿走吧。
像武威这样搬着酒拎着烟,在领导门口一番展览,还四处打听领导电话的送礼人,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说她嚣张吧,她贼头鼠脑的;说她低调胆小儿吧,一个门,锲而不舍的敲了那么久,最后还敲到了他这儿。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嘛,也不知道他是干啥吃的啊。
“啊?!”武威木了木,“我忘了。”
其实,程奕要不提这么个问题,武威觉得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如果能接通的话没准她还真的脑子一空就真说来送礼了。
最起码,不是空手来的并且来的很费力而且拿了她觉得价值不菲的礼物的这个意思她是一定会表露的。
很久之后回味起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送礼,武威只觉得自己是一只纯洁的不带丁点杂色的小白。
“你,还打算再等会儿?”程奕看了看武威。最不爱多管闲事儿的他破天荒的跟武威说了这么多,甚至还暗示了送礼应该的准备工作,已是非常难得。
“恩!”武威点头,又退回到了领导的房门边。
都到这一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程奕张了张嘴,把门关上,退回里屋里躺在床上才发现自己用半闭着眼睛苦苦挽留的睡意早就没了分毫,就算把眼睛闭上脑袋也清晰的过电影似的不知道放了些什么,神游一阵后他索性坐了起来,将胳膊垫在脑后靠在了床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走动、大人寒暄和孩子说话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开门关门。
在静寂的空间里,隔了门程奕偶尔能听得见外面说话的一言半语。
这礼,总该是送出去了吧?程奕的脑海里莫名其妙的蹦出来了这么一个念头。
这年头,送礼也。。。怪难的。
“主人主人来电话了,主人主人来电话了,主人。。。。你咋还不接电话呀,你想累死我啊。。。。”迟疑了几秒程奕才意识到这是他的手机在响,这么卡哇伊的铃声不用想也知道是文亚设置的。
小时候文亚跟在他的屁股后,上树下河顺菜偷果子一样也没拉下,甚至论溜跑的技术比他还高明。隔壁院的住着大人们闲来无事就拿他俩打趣,一个问:程奕,长大了给你娶个媳妇好不好?他点头:好。再问:娶谁嘞,文亚好不好?他还点头:文亚漂亮,好!那娶了媳妇是不是还要娶个娃?大人们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啥?程奕,你还想娶个娃,那是娶个男娃还是女娃。。。
对于这些,程奕本来是没有印象的。但在大人们一遍一遍的重复中他不仅有了印象还有了自己露着肚皮啃着西瓜说要娶文亚做媳妇时的画面感。
后来,慢慢的就疏远了,至于说像现在这样人们所希望的一样再续前缘或者说强强联合那也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程奕,接电话,我知道你在!”刚把亮着的手机屏扣过去,微信的提示音就响了,程奕捏了捏眉心犹豫了一下还是看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响起母亲当年说过的这句话,程奕觉得对他来说也没所谓福祸,但有些事还是要说清的,尽早说清总比晚着明白要好的多。
“程奕,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程奕,你为什么老躲着我?”
“程奕。”
“程奕。”
“程奕。”文亚很执着,尽管没得到程奕的回复,她还是执着不休的连番轰炸。
微信若是再不回,她一会儿又该连环夺命四处找人了吧。
程奕将手放在头上,用力的搓了搓头发,终于回了两个字,“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刚刚在洗脸,没看见。”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不是。”
“那你不讨厌我还总是不愿意理我就是你喜欢别人了!”
“没有。”
“不然怎么会每次打电话你都有事?”
转了一圈,车轱辘话又绕回来了。
绕来绕去还是跑不出喜欢我还是喜欢谁的圆心。
“困了。”程奕无力的吐出一口气,用他最后的耐心回复了两个字。
“是困了,还是又不想理我了?”
没再回复,程奕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斜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了头。
烦!神烦!
不知迷迷糊糊过了多久,丁的短信提示音在静寂中响起。
睡至一半儿的程奕伸手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横在了眼前。
“那就是你还在介意阿姨的事?”点开,看见文亚这句话。
可以想见,文亚是犹豫了多久才忍不住问出了这句她一直不敢问也一直最担心的话。
“没有。”程奕沉默了一会儿,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了两个字,犹豫之后,还是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刺耳的手机响起,程奕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都过去了。”不等对方开口,程奕叹了一口气:“你别想太多。”
“当年真的跟我家没什么关系的,我们跟他们只是远亲,虽然那个时候程伯和我爸是竞争对手,但我爸是绝对不会。。。”
“我知道。和那些无关,你别乱想了。”
“那是因为什么?说你从来没喜欢过我,我不信。。。”
“我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不想耽误你。”
“那我等你,等到你有打算的时候再说。”
“文亚,你这样,让我真的很困扰。”
“这有什么好困扰的,你未婚我未嫁,我喜欢你我等着你,谁再乱七八糟胡说,我撕了她的嘴又怎样!”
“哎。。。”和一个你根本就不喜欢的人谈论喜欢真的是一件让人觉得尴尬又没的聊的事。
“你不会真的,真的喜欢男的吧?”程奕听得出文亚言语里带着试探,小心翼翼的,不问不甘心,问了又害怕得到肯定答案的那种迟疑。
“这个,我不知道。”被不同的相亲媒婆狂轰乱炸之后依然保持单身的程奕慢慢的成了有些人眼中的异类,肯定有问题要不和他一个年纪的人娃儿都能打酱油了也没见他跟谁好过,有些大妈介绍不成就撇着嘴挑着眉尖这么说。
听到这些,程奕往往撇嘴一笑,不置可否。
见识过恶语毒箭的厉害,他在最不该平静的年纪里已经学会了平静,更何况是现在。
树,最结实的地方往往是受伤最重的地方,人也一样。
电话那头,文亚显然怔住了,在她听来,程奕这样回答就是默认了,过了许久才听得她带哭的声音:“恶心!”
恶心,是挺恶心的。程奕想起楼道里那个湿漉漉的吻,恶心的又爬起来去刷了一遍牙。
他不是恶心谁喜欢男的或者女的,他是恶心自己被一个没见过多少次面的男人强着失了初吻。
刷好牙坐在被窝里,程奕拿过手机把铃声换成了滴落的星子,皓空明辰下大海静谧柔和的波涛声才是他的风格,和文亚的小苹果波浪卷完全不是一路。
抬手看看表已经将近十一点半了,武威觉得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不尴不尬过。
寒湿阴冷的雨夜像做贼似的猫在楼道里,听到一点响动心就怦怦直跳,探过头去每次都带着一百二十分的希望巴巴的等着有人向自己这边走来,结果人家都好奇的瞄上她一眼然后该去哪去哪。
看见了领导如何笑如何打招呼的词她都重复了千百万遍看来今天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了。
哎,送礼送到这个份上也是绝了!
再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武威和她脚边的酒箱时程奕有点吃惊,接着想笑:“你还在这儿呢?”
“我也不想。”武威回答时的泄气显而易见。
“那这领导是还没回来?”
“嗯。”被等待磨光了棱角和脾气的武威此刻已经感觉不到尴尬了。
“我不代送。”看武威没有要走的意思,程奕低着头看着那一箱酒和酒上的烟说。
小时候因为看人家等的太辛苦于是自作主张的收了礼又自作主张的给人家送过去被老爹胖揍一顿之后,程奕在收礼与送礼这件事上开始特别的机警谨慎。
“恩恩!我知道我知道。那个。。。能不能让我先把东西放你这屋,我快冻死了。”武威说着往手上哈了哈气。
“你没打电话问问?”程奕指了指隔壁的方向。
“额。。。没。。。”武威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是这学校的。嘿嘿,我可不想一进校门就被人家指着鼻子说,喏喏,就她给领导送礼找我要电话的。”
“看见他们回来了我也没去要!”武威又强调了一遍。
能有这觉悟,不能不归功于眼前这好心人不太明显的一通提醒。武威觉得,这人还怪好哩。
呦,这是想通了?
跟领导的同事要电话,目的是给领导送礼。这礼不管领导收不收,那名头肯定是落下了。
就她这一箱酒,两条烟?
她要是真按既定步骤操作了,估计入职即OVER吧。
好在,迷途知返了。程奕暗暗的想。
程奕站着没动,他想拒绝,因为这儿他也不常来。但看看武威小小的身板看看黑漆漆的楼洞再想想外面缠绵不休的雨,拒绝,他又觉得于心不忍。
“你不吭声我就当你是同意了啊,大哥,也占不了你多少地方。”武威说着抱起酒箱就往里走,程奕赶紧闪了闪身。他怕武威那小身板万一他不小心碰到了再给整折了。
“我只负责放,不负责送。”程奕再次强调。
“恩!我这会儿没有别的奢求,就是别让我再抱着这宝贝再下个十七楼就行。”武威啧道:“就你一个人?你这屋可真大!”
“啊,还好吧。”程奕拿起杯子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抱在胸前,礼貌性的问了一句:“给你倒杯水?”
武威显然把问句听成了陈述句“我给你倒了杯水”,于是她丝毫不客气的伸过手去:“恩恩,好的,谢谢!”
“那个,这是我的杯子。”看武威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程奕把杯子往自己身前贴了贴,武威尴尬的将伸出的手放在头上抓了抓头发:“额,头发该洗了,有点痒。”
像为了证明似的,程奕将水放在嘴边喝了一口然后进厨房转了一圈找到之前买的一次性杯子,拿出一个接了水放在餐桌上。
武威看也没看拿过杯子就抱在手里小口去嘬。
“这么放心。。。”这个点儿进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家还毫无顾虑的喝他递过的水,杯子还是人家特意从厨房翻箱倒柜找出来的,程奕觉得面前这女孩的无畏真够可以的,丝毫没有防人之心还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也是我们国家淳朴民风良好治安的明证啊!
“我也就对你放心,大哥。”武威喝了水显然心情好了许多对着程奕笑的一脸灿烂。
这句话在程奕听来到有点莫名其妙的味道,“就对我?咱俩认识吗!”但程奕的修养不允许他把这样的心里话说出来,也就化作了不怎么带感情的几声呵呵。
不知道在哪本书中看过,一个年轻女人觉得自己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完全是安全的时候通常说明这个男人已经不具备一个男人的基本特征了。
额?程奕摸了摸喉结又搓了搓下巴,刚刮过的胡须硬茬还刺刺的有些扎手。
她哪只眼睛看见自己不像个男人了!
[合十][合十][合十][合十][合十]
感谢亲们,既然来了,留个印迹再走吧[熊猫头][粉心][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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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