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曜灵再次醒来,脖子上的疼痛感已经消了不少。
她这一觉睡了一下午,直接错过了晚膳,此时夜色深沉,约摸已是戌时,只见玉兰在灯下看书的模糊光影。
玉兰随时注意着她的动静,一看她睁眼就贴心地过来扶她起身。
姜曜灵注意到她面上有遮不住的激动与喜悦之色,有些好奇地含笑开口:“怎么了,有什么好事?叫我们一向稳重的玉兰姐姐都喜形于色了。”
玉兰十分激动开口:“小姐,福嬷嬷来信说有重光公主的消息了!”
“真的?!嘶——”姜曜灵闻言直接坐直了身体,没注意扯着了脖子上的伤口,但她却浑然不顾。
她紧紧抓着玉兰的手:“福嬷嬷怎么说?”
重光公主谢韶仪年长她四岁,在她心中既是贵人又是姐姐更是知己。
她十四岁那年,十八岁的谢韶仪和亲西羌,即使路途遥远,但她们的书信从未中断过。
但约莫半年前,西羌内乱,谢韶仪音信全无,姜曜灵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
那时她恨不得亲去西羌找人,但是宫中贵太妃重病她走不开,不久后嫁入韦家更是被拘着不许出门,只得叫手下商队往西羌打探消息。
这半年来她是又惧又忧,生怕传来什么难以接受的坏消息。
“韶仪姐姐可还安好?这半年她过得是什么日子?有没有受什么欺负?”
玉兰摇头:“福嬷嬷只说公主无事,具体情况也没说,只说这次有信寄来,让您之后抽空去花间阁。”
花间阁是姜曜灵在十岁那年筹办的首饰铺子,谢韶仪是明面上的东家,但姜曜灵才是实际上的东家,如今已名满京都。
谢韶仪和亲之后,就让她的奶娘福嬷嬷留在这,继续用重光公主的名声镇在这,至今花间阁也没有遭受过恶意竞争。
姜曜灵视谢韶仪为姐姐,福嬷嬷自然就如同她自个的奶娘一样,交付全部的信任。她这半年无法外出时,外面诸事都是由福嬷嬷做主,遇到无法决定的大事才会想法子联系她。
姜曜灵没有半分犹豫:“等明日我们就去。”
玉兰一脸不赞同:“您这伤还没好呢,过于劳累不利于养伤,而且恐怕...…罗夫人不会让您出去。”
姜曜灵语气十分坚定:“不知道韶仪姐姐的具体情况我连养伤都不会安心……玉兰,你知道她对我多重要的,我在世上的牵挂没几个了。我会带着帷帽遮挡伤势,不让外人见着,这样就可以堵住罗敏静的口,再说了,出门买些漂亮的衣裳首饰可是她承诺我不追究韦淮安的赔偿。”
玉兰见她坚定,也知道重光公主对自家小姐的重要性,只能无奈应声。
“对了小姐,韦老爷同意将韦淮安放出来了,给了我们两间铺子说作为赔罪。”
玉兰有些愤懑,从韦洋得知消息罚跪韦淮安这才只有半天呢,她家小姐遭这么大罪,居然就这么轻飘飘揭过了!亏她之前还认为韦洋是个好官!
姜曜灵对此倒是十分平静:“本来这就是我和罗敏静做的一桩交易,挺好的,这样我明日出府更不会被阻拦了。最近尚书右仆射要告老还乡,韦洋极有可能接替这一职位,自然会按下家中丑闻。再说了韦淮安是他老来子,我只是个外人,自然不会重罚。仇,还是自己报来得畅快。”
她早就不会指望别人发善心了,她只会相信自己。
玉兰下去收拾明日出行的东西,姜曜灵披着衣服起身,对着窗外的明月发呆。
从古至今,从大夏到西羌,看见的都是这同一轮明月,韶仪姐姐,我想你了,你此时也会对着月亮思念我吗?
第二日一早,姜曜灵本考虑到绿萼熬得太晚,就打算只带着玉兰,却还是没抵过绿萼的软磨硬泡以及对人身安全的考虑。
屋子里还是得有人守着,于是玉兰留了下来。
有绿萼跟着,姜曜灵又带了几个身强力壮家丁就出门了,不出所料地没有被任何人阻拦。
一进花间阁,福嬷嬷就立马过来了:“东……小姐,老奴终于见到您了。”
这半年见不到东家,许多事都是自己做主,只能和东家书信往来,心下不免惶惶,也是长时间没见糊涂了,差点暴露身份。
福嬷嬷抬头就立刻注意到了脖子缠着的白布:“许久不见,小姐近来可……?!这,脖子这里怎么了?可是韦家有人欺负您?”
福嬷嬷年过五十,已经头发花白,姜曜灵不想叫她担忧,于是轻轻带过:“无事,只是毒虫叮咬后不雅,这才遮住了。韶仪姐姐到底如何?她的信在哪,嬷嬷快让我看看。”
见她不愿说且转移了话题,福嬷嬷也无法深纠是真是假,叹气道:“殿下和亲前最放不下的就是您与贵太妃娘娘了,若是您受了委屈,只管进宫找贵太妃娘娘,凭着殿下和亲的这份情,应是会叫您如意的。”
姜曜灵只是摇头:“我在韦家过得很好,再说了娘娘身子不好需静养,若无大事何必去烦扰她。”
福嬷嬷见她坚持,无奈只能带她上楼,取出信交给她:“昨儿收到的消息,西羌内乱已平,旧王已死,新王是旧王的弟弟。他们送来的国书上说会立殿下为新王后,殿下之子为世子……”
她一边听着一边看着手中的书信:“内乱平了就好,有战乱我老是提心吊胆担心姐姐的安慰。立我姐姐为王后?也不知道这个新王是圆的瘪的,居然敢肖想她……算了,按照那边的习俗,弟弟会继承哥哥的妻子为妾,如今看在我们大夏的面子上为王后,算他识相吧。”
她顾不上风度,一掌拍在桌上,万分惊讶:“什么?!姐姐有孩子了?!罢了有了就有了,就是不知道是新王还是旧王的,是不是她自愿生下来的……”
把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大概是急着报平安,这封信并没有很厚,只有薄薄的一页纸。
大致就说了她很平安,这场内乱没有波及到她,她一切都好不用担心,还有了孩子。
关于这个孩子,谢韶仪只是一笔带过,反而是问起了姜曜灵的近况,有没有嫁人,是不是在她给的名目里选的,夫君待她如何,夫家是否和睦,若有麻烦只管进宫去找贵太妃……
在韦府受尽众人冷眼她没哭,经常被罗敏静叫去故意磋磨她没哭,被韦淮安伤到脖子差点丢了性命她没哭,但是看到谢韶仪隔着万里的关心,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苦涩。
看着那占大半张纸篇幅的关心之语,她心里涨涨的,鼻子的酸意再也没忍住,眼泪从眼眶滚落,她扬起头,不让泪珠滴落在纸上。
价值千金的家书,她不想有一点污损。
福嬷嬷见她失态的样子,十分懂事地递上帕子后退下,让她自己一人独处一会。
她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等收拾好心情后,又将福嬷嬷叫进来:“嬷嬷,将今年属于我的那份利钱一半都换成养身的珍贵药材送去西羌,姐姐生孩子时也不知是何情景,有没有伤到身子,西羌贫瘠,怕是药材不够。她的那份还是按照以往那样换成衣裳首饰以及粮食布匹,我的韶仪姐姐要永远都光彩照人,哦对再添些小孩用物。这次东西多,就多拨几支商队过去。”
花间阁做起来后,姜曜灵就放眼长远在大夏各地都开设了分铺,还发展了数十支商队,虽算不上是富甲天下,但也是腰缠万贯,取一半的利钱对她来说或许有些影响,但也算不上伤筋动骨。
福嬷嬷应声:“我们殿下有您这样处处想着她的妹妹,老奴真是替她高兴。”
姜曜灵一边净面一边回道:“若没有韶仪姐姐一直护着我,我不知多艰难。”
姜曜灵十三岁那年,许家获罪,嫡母许砚霜去世后,就是谢韶仪一直护着她。
等后来谢韶仪和亲,宫中的贵太妃就接过这份担子庇护着她,若不然她作为姜道全的眼中钉肉中刺,说不定早已如她亲娘那样悄无声息地病逝在姜府了。
等到贵太妃病重不理外事,姜道全就没了顾虑,但也不想白养大这么个女儿,于是将她作为利益筹码,匆匆出嫁。
姜曜灵不想再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姜道全这人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恶心,便让福嬷嬷拿了这段时间的账簿来看。
看着看着,又干脆在这里简单用过一顿午膳,等到了下午把事情差不多都处理完了,这才打道回府。
绿萼抱着好几个匣子,里面装着花间阁最近的几款新品,毕竟用了要买首饰的借口,自然是要带点回去的。
姜曜灵走出花间阁,带上帷帽与福嬷嬷告别:“诸事交给嬷嬷决断我是十分放心的,只是有一桩,店里事多,但嬷嬷也要顾好自个身子,万事以自己身体为先,不然我可不依。”
福嬷嬷笑得十分慈爱,无有不应:“好好好,都听小姐您的。”
正是温情脉脉的时刻,却有意外发生。
前面突然一阵骚乱,姜曜灵蹙起眉心,她对发生什么事不感兴趣,没打算过去看热闹。
此时绿萼正在马车里先放匣子,一向惜命的姜曜灵打算先和福嬷嬷退进楼里,避免有什么意外的危险。
只是有时危险并不来自于肉眼可见的前方,而是从天而降。
姜曜灵只闻得一阵浓烈的血腥味与酸臭味,头皮处传来一阵被大力拉扯的疼痛感,同时脖子被一只手紧紧勒住,她明显感觉到伤口开裂了。
“小姐!”这是绿萼与福嬷嬷惊叫声,“都不许过来,退后,全都退后!把马给我让出来,不然我就杀了她!”这是身后歹徒的威胁声。
绿萼快气死了,就这么一会去马车上放东西的功夫,自家小姐就被人挟持了,这韦府的侍卫都是废物不成?!更可气的是这人的刀抵着小姐,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死死盯着这人,听着他的威胁,和侍卫们一起慢慢往后退,将马车让出来。
姜曜灵浑身颤抖,身后之人认为她是被自己吓到了,继续恶声恶气威胁道:“不要反抗,乖乖配合我,不然我杀了你!”
他不知道姜曜灵并不是任人拿捏的弱女子,她的颤抖,既是因为伤口再次裂开的疼痛,更是因为她此时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她的命不是草芥,她的命是爱着她的人辛辛苦苦保下来的,她答应过她们要好好活着,所以她分外珍视她的性命,受再大的罪都不敢有自伤的想法。
幼时有姜道全想要她的命,后来有一个差点杀了她的韦淮安,现在又来一个以她性命为要挟的恶人,怎么敢?怎么敢!
那双之前哭得太狠还泛着红的眸子,此刻隐在帷帽下,燃起了熊熊怒火,亮得吓人。
想要她命的人永远都要付出代价,她现在还杀不了姜道全和韦淮安,但是这背后的歹徒,还是先把命留下吧。
女鹅:如果你惹了我,我可能会毛茸茸地走开,但更大的可能是毛茸茸地把你嘎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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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故人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