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曜灵再次睁开眼时,最先感觉到的就是脖子上的刺痛以及束缚感,看来是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绿萼趴在她床边,敏锐地发现她醒来,惊喜道:“小姐!您终于醒啦!呜呜呜您都快吓死我们了,流那么多血…”
她一边说一边嗷嗷哭,像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大狗。
姜曜灵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哑声道:“我没事了,别哭。”
绿萼虽然是大咧咧的性子,但是对她十分上心,立马端来一杯温水,扶着她坐起来。
即使手里有活,也依旧阻挡不住绿萼充满杀气的嘀嘀咕咕:“韦淮安真的太坏了!一个大男人居然对小姐您动手,小姐,只要您一句话,我这就把他砍了!”
因着在韦府受到的冷遇,两个丫头都愤愤不平,私下以小姐这个称呼来默默抗争,称呼韦淮安一般含糊一点,现在出了这事更是气得直呼姓名了。
姜曜灵就着她的手慢慢喝水,思绪十分清明,她短时间内还不能杀韦淮安。
她在受伤的那一刻是真真切切想要扑上去杀了韦淮安的,毕竟要不是她千钧一发之际侧身躲避,现在她可能就已经躺进棺材里了。
她是个惜命的人,她怕死,所以有人想要她的命,她就一定要报复回去。
但是,她仅剩的理智还是将她拉了回来。
现在醒来后,怒气下去,绝对的冷静与理智回归,她就更明白自己现在不能动手了。
无他,不划算,弊大于利。
她本来在这府中就不受待见,若是还未与夫君圆房就丧夫,怕是之后会更加举步维艰。
以罗敏静那性子,必会觉得是她克死了韦淮安,肯定要让她一辈子留在韦家当寡妇磋磨她。
若说求助娘家?她爹姜道全那德行,啧,想也知道肯定选择牺牲女儿换取韦家的好感。
韦淮安有三个兄长,都比他更有出息,还有一大家子族亲,除非韦家人死光,不然韦家的家业不会落到她这个外人手里。
届时没有地位没有话语权,就算她有很多银钱,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甚至可能要被韦家敲骨吸髓。
所以最好还是从韦家脱身后,再想办法弄死韦淮安。
不过即使短时间内杀不了他,也还有其他的法子能让她报复回去,她可是一向睚眦必报。
她垂下眼睑,鸦羽般的睫毛落下一层阴影,数十种恶毒的法子在脑海中闪过。
恰好玉兰端着药进来,姜曜灵看向她手中的药罐子,露出一个凉薄的笑,她想好要怎么报复了。
不过还不等她把话说出口,玉兰的药就已经怼到她嘴边了:“小姐终于醒了,正好,药好了,快喝药!来,张嘴,啊——”
恶心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阴暗的氛围瞬间被破坏掉,她没端住笑,表情瞬间扭曲得龇牙咧嘴。
好不容易咽下那作呕的药,她又被绿萼糊了一嘴的蜜饯果子:“小姐快吃,去去苦味!”
一番折腾后,姜曜灵恹恹地躺回了床上,双眼放空。
玉兰医术特别好,就是煮的药特别难喝,每次她喝药如同上刑一般。
以前的她还会尝试挣扎,后来发现人生病了就是无法摆脱喝药的命,并且放凉后再煮一边的药甚至比之前的还要难喝上一倍,她就挣扎着接受了。
再说了,她也只信任玉兰煮的药。
没一会她缓过神来,想起正事,正色道:“玉兰,你去那红漆如意云纹的匣子里将最里面的两个绿色药瓶取来。”
玉兰眼睛一亮,那里面可都是夫人留下来的好宝贝,她一直心痒痒得很,可惜小姐这几年从未用过,现在终于能见识见识了。
等她拿来那两个药瓶,姜曜灵确认后就给了绿萼:“绿萼,晚上潜入他房中,一瓶细细抹在他常用来装模作样的那本《春秋》上,另一瓶每日都在他饮食里放点,能做到吗?”
绿萼拍拍胸脯:“放心吧小姐,以我的身手,没问题!”
她们没问姜曜灵这药是什么作用,即使小姐待她们如姐妹,但是她们还是很有分寸。
不过姜曜灵还是主动开口解释了:“这两种药粉单独用都可强身健体,但若是合在一起近距离接触七日以上,就会——”
她说到这,眉梢轻挑,眼波流转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断子绝孙!且脉象在一年后才会显现。”
听着的两人都发出惊呼,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太厉害了小姐,就该这样!”“咱们终于能出一口恶气了!这药可真厉害!”
她知道玉兰对这药肯定好奇,开口道:“阿娘给我这些药的时候也没有配方,你要是好奇,就取走一点去看看,不过记得时间,别害了自个身子就行。”
玉兰笑着点头:“我知道的,您放心,我有分寸的。”
“小姐,那匣子里的药是不是都是这种奇怪用处的呀?夫人对您可真是一片慈母…”
绿萼话还没说完,就被玉兰狠狠剜了一眼,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担忧又愧疚地看向姜曜灵。
她笑着摇摇头示意没事,眼神却黯淡了几分。
她阿娘许砚霜对她很好,是她的嫡母,五岁后就是她的养母,视她如己出,在她心里许砚霜的地位与生母云容等同,她很想她。
阿娘,我一直记着你教我与人为善,可我忍了这么久才发现善良对豺狼是没有用的,只有棍棒和毒药才有用。
正想着,门外有声音传来:“四少夫人,夫人来看您了。”
姜曜灵瞬间换上怯弱的神情,直起身子,看向来人,吐出那个不情不愿的称呼:“母亲…”
幸好她对着嫡母和生母都是叫的娘,不然还真是会觉得叫眼前之人母亲反而是会玷污了她们。
罗敏静一副慈母做派,脸上满是担忧:“我的儿,你这回可真是遭了大罪!”
她手按向姜曜灵的肩膀,示意她坐回去:“老天保佑,你可终于醒了,我这心呐,总算能落下来了。”
她一边用帕子按了按什么都没有的眼角,一边关切道:“可好些呢?还疼不疼?你说这夫妻之间,磕磕碰碰的小玩笑,怎么就闹成这样!淮安那孩子不懂事,你放心,他爹已经罚他去跪祠堂了,肯定给你出了这口气!”
差点要了她的命,你管这叫小玩笑?等我有空给你来一下你就知道是不是玩笑了。以为跪一下祠堂此事就一笔带过了?没门!
不管内心如何腹诽,姜曜灵面上怯怯地看着她,眼眶红红的:“多谢母亲关心,我好多了…夫君…夫君,他也不是故意的…”
罗敏静听到她这话,眼中的满意与轻蔑一闪而过。
她拉住姜曜灵的手:“好些了就行,待会我叫库房送些补品来,给你补补。哎,母亲就担心这意外破坏了你们夫妻情意,淮安那孩子也是,有你这么好的妻子也不知道珍惜,等之后我一定好好说他!就是他已经跪了一夜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说着说着,她就没声了,只盯着姜曜灵看。
姜曜灵明白,这是想让她去劝韦洋把韦淮安放出来,也要她这个受害者不计较,韦淮安自然就不会再受到处罚。
心里堵着一口郁气,姜曜灵也不想一退再退,适当的示弱可以让人看低她放下对她的戒心,但是一味示弱就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欺负,这是她幼时就明白的道理。
故而她只是红着眼眶看着罗敏静,不接话茬:“夫君跪祠堂已经很可怜了,您之后就不要再说他了,我相信他迟早能知道我的好…”
没听到想要的回答,罗敏静笑容微微一僵:“是啊是啊,淮安性子好着呢,就是有时候不懂事,还需要你包容。”
姜曜灵低着头点了两下,也不说话,只蹙着眉做出虚弱难受的样子。
罗敏静放开了拉着她的手,从随侍的丫鬟那拿过一个小匣子,放置在旁边的桌案上:“这是京郊一处上百亩的温泉庄子的地契,是淮安的私产,他从前最喜欢往那处去。现在母亲做主取来给你,算是赔礼,以后就是你的了。等你病好了,就去那散散心,若是淮安讨了你欢心,你再带他过去。”
姜曜灵的重点并不在温泉庄子上,她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眼神:“母亲,您的意思是我病好了就能出门了吗?”
她嫁过来这几月,每次想要外出都被拦下,用的理由只有一个,她初嫁入韦家,规矩还学得不够好,担心她出去给韦家丢人。
这是一个十分荒唐的借口,但是姜曜灵没有办法,就算绿萼功夫再高能带她闯出去,但是她还得顾忌自己的名声与身份。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观念制约着每一位女子,只要韦家掌握着管家权的人不想让她出门,而她还是韦家四少夫人,她就出不去。
罗敏静笑得更慈爱了:“那是当然,你可是咱们韦家明媒正娶的四少夫人,你还年轻呢,出去逛街呐赴宴啊再正常不过。之前是母亲想左了,认为你在家时间多就能更好和淮安培养感情,这是母亲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姜曜灵露出一个有些欢喜的笑容:“不委屈,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您放心,只是家中没人说话憋闷,我才想着出去散心,绝不会给韦家丢人的。”
罗敏静点头,虽然这姜氏有几分怯弱,但好歹也是许砚霜的孩子,她教养出来的人,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大家闺秀,之前不让她出门不过是随便找的借口罢了。
罗敏静再次开口暗示:“若是淮安得闲,叫他陪你出去给你买些漂亮的衣裳首饰打扮打扮。就是这里祠堂阴冷,淮安身子骨又弱,哎…”
姜曜灵这次懂了:“您放心,我现在就去求父亲把夫君放出来,不叫他再受罪。”
罗敏静看她面上掩不住的苍白疲惫,站起身摇摇欲坠,担心她这样去了更叫韦洋生气,这才止住了她,装着慈母模样柔声道:“也没这么急,你先歇着吧,这到了午膳时候,等用完膳再去,母亲就不打扰你了。养伤这段时间,晨昏定省也不必了,等身子好了再说。”
姜曜灵的目的也达到了,也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只用孺慕的眼神看着罗敏静点头,不再开口挽留,她还是个病人呢,真是难为她要做戏这么长时间。
等罗敏静走后,姜曜灵用完膳后,吩咐玉兰:“你去一趟前院求见父亲,为韦淮安求情,具体怎么说知道吧。”
玉兰点头,她跟着小姐这么多年,早就有了默契:“说小姐的苦楚不容易,表现大度不计较,最好能多讨来一些好处。”
姜曜灵赞许点头:“不错,就是这样。你去这一遭就免得我之后再去了,我实在不想见到韦家人,玉兰,辛苦你了。”
玉兰摇头,眼神温柔坚定:“不辛苦的小姐,您放心,我一定办好。”
姜曜灵笑了笑,忍着脖子上的疼痛,躺在床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