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了半月有余,终于踏入大理地界。苍山雪映着洱海月,风里都带着清润的气息。到了王宫,大理皇帝段思早已在殿外等候,眉宇间带着特有的温和,见她下车,眼中难掩欣喜,快步迎上来:“爱妃,一路辛苦了。”他上前想要揽住段飞雪,被段飞雪躲开,缓缓地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她的声音平稳,没有丝毫波动:“飞雪,谢谢皇上相助之恩。”
段思笑着扶起段飞雪:“爱妃与我客气什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段飞雪又说:“皇上,我还有件事情,需要直言不讳地向您禀告。”
段思点了点头,示意她进入宫殿。他挥手让周围侍奉的宫人们退下,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只留下他们两人。随后,他用温和的声音说道:“爱妃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段飞雪抬起眼眸,那目光清澈得就像洱海的湖水一般。“我所修炼的是无情剑法,这种剑法一旦练到高深境界,就必须斩断世间的情缘。这些年来,剑法已经深入我的骨髓,情爱这两个字对于我而言,早就是如同穿肠毒药一般的存在,不仅不能触碰,更不可能再去爱上其他人了。”她又停顿了一下,接着补充道,“还有一事请您恕罪,那晚成亲的时候,是民女在给陛下喝的酒里下了药。其实那不过是一场春梦罢了。”
段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爱妃,此话何意?”
段飞雪垂眸,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我从未想过要做大理的皇妃,更不曾对陛下有过半分男女之情。那晚的一切,不过是我为了借陛下之力脱困。如今得陛下相助,便不该再欺瞒陛下。”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段思,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这妃子之位,飞雪愧不敢当,我知道此事是我有错在先,若陛下因此降罪,飞雪也绝无怨言。如果陛下执意要我做妃子,我亦会守诺。”
大殿之内安静了许久许久,只能听到窗外风吹过竹梢发出的轻微声响。段思凝视着她眼底那份决绝,心中明白再多的一厢情愿也是徒劳无功。他虽身为大理之王,却见过太多求而不得的事情,所以也懂得这份婉拒背后的坚定。
段思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多了一丝释然的味道,“你我同姓段,既然你不愿意成为孤的妃子,那不如就做孤的妹妹吧。按照我们段家的族规,不是段家的人是不能进入藏书阁顶楼的,这样安排也不算坏了规矩。从今以后,你就作为大理段家的郡主,如何?”
段飞雪微微一怔,抬起头看向他。此时段思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爱慕之情,只剩下同族之间那种温和的情感。
风从殿门的缝隙中悄悄钻了进来,轻轻拂起了段飞雪的衣袂。她望向殿外那澄澈明亮的天空,然后屈膝深深地行了一礼:
“多谢陛下。”
“要喊皇兄哦~”段思笑着提醒道。
从此以后,大理国便多了一位郡主。每天清晨的时候,皇宫里总能看到她练功的身影。她的剑法依旧凌厉,却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孤高清绝,剑光在晨曦中流转,宛如苍山之巅不化的积雪。白日里,她便泡在段家藏书阁的顶楼,指尖拂过泛黄的古籍,在那些记载着武学心法与江湖秘闻的书页间寻找着突破无情剑法桎梏的可能。偶尔,段思会带着新沏的茶登上顶楼,两人相对而坐,或论剑,或谈天,话题从不涉及情爱,只关乎武学与大理的山川风物。段思的目光总是温和,看着她专注研读的侧脸,心中那份最初的悸动已化作兄长对妹妹的关怀与欣赏。而段飞雪,在这片包容的土地上,虽依旧心如止水,却也渐渐习惯了这份平静的陪伴,眉宇间偶尔会染上一丝属于大理的温润气息。
段思知段飞雪练那无情剑伤了根本,便带她去了城外的无为寺。寺中枯大师乃是段家出身,后遁入空门,武功和医术高超。
禅房内檀香袅袅,枯大师搭着段飞雪的腕脉,双目微阖片刻,便松开了手,神色凝重:“姑娘脉象虚浮,却内力深厚,似乎是以心脉为引增加内力,是练了过于刚猛或绝情的功法吧?”
段飞雪点头:“是无情剑。”
“此剑伤敌亦伤己,强行断情,早已扰乱经脉运行。”枯大师缓缓道,“若要根治,需散去全身内力,再以温补之法慢慢调养受损经脉,或可恢复如常。只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段飞雪紧抿的唇上,“散去内力需碎丹田,此后便与寻常人无异,再难习武。”
段飞雪指尖猛地一颤。她虽口说断情绝欲,可一身武艺终究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若是成了废人,在这陌生地界,又凭什么立足?
段思见她脸色煞白,忙问:“大师,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枯大师沉吟片刻:“倒也有一法,不必破碎丹田,却需借外力导出内力。”他望向窗外苍山,声音低沉,“需有会北冥神功之人,以自身功力为引,缓缓吸取姑娘体内紊乱的内力,待经脉清空,再辅以药物调理,日后不仅能恢复,甚至可重练功法。”
“北冥神功?”段思面露诧异,“那不是早已失传的秘法吗?”
“正是。”枯大师叹了口气,“此功法霸道异常,能吸人内力为己用,当年我段氏先祖恐其为祸,寻到最后一部抄本时便将其焚毁了。更何况,即便是有秘法,也需功力极为深厚之人才能施展,稍有不慎,便会伤及双方经脉,凶险万分。”
段飞雪垂下眼帘,眸中最后一点光亮也暗了下去。北冥神功?功力深厚之人?这两个条件,无异于镜花水月。
她缓缓站起身,朝枯大师与段思福了福身,声音平静无波:“多谢大师指点,多谢皇兄费心。飞雪……知道了。”
走出禅房,山风卷着松涛掠过耳畔,段飞雪抬手按在胸口,散去内力便是废人,北冥神功又虚无缥缈,原来她这伤情之症,竟已是无解之局。
段思走在她身侧,见她背影单薄,忍不住道:“义妹不必灰心,或许……或许还有转机。”
段飞雪脚步未停,只轻轻摇了摇头。转机?她练无情剑时便该知道,走上这条路,本就没什么转机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