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章算盘打得好,原书这段讲的含糊,只说是在曲江一柳堤处,男主英雄救美,女主芳心暗许。
沈含章想若是不帮一把,女主许是要错过男主了,便将沈清瑶引至柳堤,接着借口离开,总归沈清瑶最后是在那遇见的男主。
春日晨光洒下,金灿灿的景色随着曲江流淌。上巳节最重要的祓禓仪式,在这春日的画卷里展开。
太乐署的乐官忽奏《豫和》之曲,沈含章才从刚才的景象里恍然醒来,女主沈清瑶与男主八皇子,当真是这般相识的吗?
当时沈含章两姊妹不紧不慢地行至柳堤,沈含章以为会看到八皇子英雄救美后,沈清瑶那羞涩的脸庞。
却没想到是沈清瑶哭得梨花带雨扑向她姊妹二人,“三娘,五娘,那蜂蝶欲轻薄我。”
姊妹俩抬眸看去,竟是八皇子,他着一件秋香色吴绫圆领袍,袍子上用银线疏疏地绣着些花。腰间蹀躞带上面挂着一枚缕空婴戏图的银香球,手拿着塞北进贡的羊皮酒囊,走起路有些醉醺醺。
“八弟此番是作何?”。沈含章眉间贴的花子,不自觉绞到一起。
八皇子讪讪一笑,“三姊莫气,我不过是将二娘子认作五娘,未曾见过她这般打扮,想细细瞧瞧,这才讨了误会不是。”
“八兄此言恐有不妥,不知情者听闻,怕要误会阿兄终日追着我五娘了。”八皇子无言相答,又不敢直视沈琳琅的脸,一时间竟有些窘迫。
沈清瑶在一旁细品他们话语中的关系,咂摸出来眼前这位轻薄儿竟是八皇子殿下,她与沈含章姊妹俩身份不同,她不应当这般作态。
“某参加八皇子殿下,恕某眼拙,未能识得殿下尊颜。”沈清瑶行了个无可挑剔的万福礼,声音却微微发颤。
“起身罢,确是我唐突,这银香球便赠予你作赔礼。”八皇子挥手唤内侍解开香球,将香球递给了三姊妹的侍女芍药。
三姊妹一时姿态不同,沈含章微咬下唇愁眉不展,沈琳琅轻哼似有些瞧不起八皇子,沈清瑶低眉言谢再行一礼。
八皇子还望与沈琳琅解释两句,沈琳琅却头也不回走了,八皇子顿时懊恼不已。
“衅——浴——”忽听太祝官高唱。
圣人将“香水”[1]点洒在众人的肩头,沈含章与命妇欠身行礼,压低身子,将身形隐在其中。
原书明明写的是,沈清瑶遭不知哪家炮灰轻薄之时,只因沈清瑶的脸肖似沈琳琅,八皇子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出手相帮。
如今剧情却反了过来,沈含章也想不出缘由,只得欲哭无泪,默默祈求沈清瑶与八皇子还能再续前缘。
“阿姊,你怎的还在行礼,快些起来罢。”沈琳琅悄声附在沈含章耳边。
沈含章脸色微红,平白增添了几分鲜艳之色,她怎的又想入神了。轻轻抚了抚沈琳琅衣袖,告诉她自己无事,一抬头就与元玠的目光撞个正着。
这太子在原书中也是这般吗,粗看之下常常不悦之态,沈含章记得女主对他的评价是如沐春风,想来应是只对女主如沐春风。
前朝贵族富家出行时总喜用步障遮住自己,尤其是内眷,避免人瞧见。
今朝开国皇帝行伍出身,不喜这般做派,旁敲侧击,下令严禁铺张,传承至今,现连男女同席饮宴都是极常见的事。
曲江之滨,紫云楼巍峨高耸,楼前早已搭建起明黄色的九龙御帐。帐前仪仗煊赫,禁卫环列。
圣人于帐中升座,目光所及,自太子、诸王至百官的宴席,如星河般向曲江两岸铺展而去。
宴席初始,圣人举杯祝酒,可不待多时,圣人头疾愈发重,只得起驾归入禁中,由太子代行宴飨。而今太子之位虽稳固,但朝堂上波诡云涌,谁也不知明日当如何。
沈含章并无心思去关心这些,一时间瞧着教坊司的舞姬出了神。芍药见自家娘子魂不守舍,想着应是为刚才八皇子之事烦恼。
“三娘子,婢有要事相告。”众人饮宴正酣,只沈含章一人听到芍药的声音。
“何事?”沈含章怔怔收回视线,“若非急事,且待回去再说。”
“婢私以为要紧。娘子千万错怪了八皇子殿下,婢与二娘子在一处时,不少郎君皆欲一睹二娘子风姿,八皇子殿下此举看似轻慢,实是为在众人前维护二娘子。”芍药性急,不自觉讲出一长段。
“当真?”终是沈含章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吩咐道:“芍药,将你方才说的话,悄悄都传给二娘子听。万不可教人听见,待圣宴散了,立刻就去。”
芍药疑虑自家娘子怎对二娘子关心了起来,八皇子素来与五娘子有诸多瓜葛,没想到小姐想的竟是二娘子。
日暮时分,沈含章盼来盼去,终是瞧见太子颔首,示意一旁的内侍监,此时便是到了宴毕之时。
内侍监宴毕声落,满场衣冠俱动,众人纷纷离席,伏地而拜:“万岁!万岁!万万岁!”席间众人依着品级勋爵,悄然有序地依次退散。
月灯阁乃是每年曲江宴席后长安城最为人声鼎沸之地,不论胡人还是汉人,不论皇亲或是庶民,皆可在此处一享击鞠之乐,好不热闹。虽暮色沉沉,但众人热情仍是不减,烛火将场地照的好似白日。
沈含章往年很少前往月灯阁,一来是四体不勤,二来是更喜双陆棋。但今日不同,如果沈含章没记错,原书太子第二次遇见沈清瑶便是在这次击鞠会时。
“阿姊今日有何雅兴,竟来月灯阁看这击鞠会。”沈含章早已换作一身胡服,圆领窄袖的碧色锦袍将她衬得洒脱至极。
沈含章笑着回道:“五娘击鞠乃是洛阳贵女子一绝,阿姊我怎能错过?”
沈琳琅不可置否,连连摆手不敢当,又朝着场地中央的胡服小娘子们挥了挥手,翻身上马好不利落,这是又要开始一场击鞠。
沈含章这边与沈琳琅分道而行,由侍从带路,独自缓步行至月灯阁彩楼。
彩楼之上皆是皇亲贵胄,太子于彩楼正中端坐,八皇子与太子相隔不远,身旁还带着平康里一名伎,一副浪荡公子做派。
今日倒也奇怪,燕国公竟未前来观会,沈含章只看见沈清瑶母女二人于其帐中。
芍药远远看见自家娘子,便迎了上来,“娘子,婢已将话转给二娘子,二娘子听闻双颊飞红,娘子,可是有不妥之处?”
沈含章抿唇一笑:“并无,芍药你此事办的好,记着回府受赏。”芍药欣喜异常,连声言谢。
看来这书中有关炮灰的剧情发挥空间极大,沈含章长舒了一口气,兜兜转转,剧情还是会进行。
沈含章与沈清瑶母女不在一处,她为宗室女,位置安排到紧邻太子位,倒是方便沈含章观察太子的动作,不自觉往太子那旁瞧。
太子换下冕服,现着赤色绛纱袍,头戴远游三梁冠,腰间束一条金玉蹀躞带,带上挂着鱼袋、算袋、砺石、刀子等七件物事,是为蹀躞七事,正在专心观看击鞠之会。
想着还没到太子与沈清瑶相遇之时,沈含章兴趣缺缺,眼神扫过鞠场中央的众人,突然发现崔仁也在击鞠一朋之中,是为左队,而沈琳琅是为右队。
一时间,沈含章不由得关注起来,今日击鞠会彩头乃是一对太子所赏的赤金酒樽,小巧玲珑,既投这群进士文人所好,又迎当今洛阳城贵女喜好赏酒之心。
开始前,左右朋向彩楼及之下的众人示意致礼,沈含章与崔仁视线刚巧对上,崔仁像认识沈含章一般,拱手致礼。
沈含章虽然奇怪崔仁如何认识她,却也莞尔一笑回了一礼,许是因为她是什么贵女,崔仁有所听闻。
沈琳琅有些吃味般扭过头去,只等中场的抛球台上唱筹官抛球,较量一触即发。
球尚在空中,沈琳琅的坐骑箭一般跑出,几乎同时,崔仁也拍马赶到。两马交战间,沈琳琅的毬杖后发先至,杖头兜住下落的朱毬,手腕一抖,朱毬如一道红线,已传到队友杖下。
小娘子动作行云流水,引得山呼海啸般的满场喝彩声。沈含章也忍不住拍手称快,实是好球。
鞠场之上,尘土飞扬,二十匹骏马膘肥体壮,场地微微震颤,毬杖相交,发出金木之声。
“阿姊何时也喜欢上了这击鞠?”不知什么时候,元玠近至沈含章身旁。
沈含章暗自想到这太子怎么不去找沈清瑶,反而找上了自己。
只能欠身行礼回道:“回殿下,五娘唤某前来观会,某想着往日顽双陆棋已有些生厌,便来了。”
太子轻呵一声,“孤观五娘子今日步伐已乱,怕是难敌。”
“不劳殿下费心,五娘本就为图个开心,输赢无妨。”沈含章应声滴水不漏,实在不知太子意欲何为。
话音刚落,战况果真如太子所想,“右朋——得筹!”唱筹官声嘶力竭的声音响彻全场,此局为先得第一筹者为胜,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涌来。
代表右朋的青旗应声升至最高点,一众进士们纷纷挥杖指向苍穹。左朋娘子们脸上写满了错愕,却未气馁,还欲再战。
司仪太监捧上覆着明黄锦缎的朱漆托盘,崔仁乃右朋朋头,自是毫不客气,将金樽高高举起,激动地脸色涨红,高呼:“臣等叩谢殿下恩赏!”
并未与众人一同过多庆贺,崔仁手捧金樽,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了彩楼,先是行大礼拜谢太子,得太子夸赞,转身便朝着沈含章处走去。
“殿下厚赐,本为褒奖今日场上拼搏之人。然某以为,若无沈娘子在场边助威,某断无此等表现。此誉此赏,实当与娘子共承。”崔仁将金樽奉于沈含章面前,教沈含章错愕不及。
沈含章脸颊如同晚霞浸染的白玉,不由得起身回礼:“崔郎君这是作何?殿下恩赏,妾身岂敢僭越”
太子颔首一顿,“他既赠你,你便收下。孤也算全了这段佳话。”
沈含章心里泛起嘀咕,原书这崔仁不是也爱慕沈清瑶,怎么看起来对自己有意。
不过原书也并未细说崔仁为何爱慕沈清瑶,兴许之后他才与沈清瑶产生纠葛,现下还是先收下这礼为好。
顶着众人兴趣盎然的目光,沈含章盈盈一拜,轻声谢过太子:“妾身谢过殿下恩典。”从崔仁手里接过了那沉甸甸的金樽。
“且慢。” 原本喧闹的球场,霎时间寂然无声。“崔郎君可愿与孤再战一场?”
太子的声音清晰印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崔仁自然不敢推辞,“此乃莫大恩荣,臣必不负殿下赐此良机。”只是不知谁敢与太子殿下同场击鞠。
正在崔仁左右为难之际,沈琳琅恰闻太子此言,毛遂自荐道:“太子殿下,妾身愿加入,保证听从殿下号令!”
八皇子听闻沈琳琅所言,也坐不住了,接话道:“殿下!如此盛事,岂可让你独享其乐?若殿下允准,臣愿下场。”
沈含章看到面前此等场面只觉头痛,原书不是说八皇子提出较量,现下怎么成了太子。
不过也好,来回是这四人,总归乱不了大事,况且顺水推舟的事沈含章手到擒来。
[1]香水是浸泡了兰草、芍药、艾叶等香草的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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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