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痕与抬头投来无辜目光的晟时对了一眼,没有直接开口问,转而瞥向叶副官,一边走进来,把手套外套脱了,一边问:“这谁?”
叶副官深吸一口气,头痛欲裂找词语。
如果这都要让叶副官来解释,晟时这个未婚妻就当的太不称职了。
他连忙从床上起来,放下菜单,迎到顾星痕面前。顾星痕把外套丢到叶副官怀里,示意叶副官出去,叶副官挽着外套脚步飞快开溜。
顾星痕坐到沙发上,一身风尘仆仆,给自己倒了杯水,主要是战术性喝水,给老婆思考怎么解释的时间。
他怎么知道晟时可是写文的,嘴巴利索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气。
顾星痕脸色稍有缓和,本来冷冷充满警惕的黑眸松缓一分,仔细打量了下床上男人。
晟时却又去拿了菜单,开始点菜:“顾哥,你吃过了吗?”
顾星痕本来已经吃过了,转念想了想,说:“我特地回来跟你一起吃。”
“好,那我多点一些。”
“别喊我顾哥了,叫我名字,星痕。”
“……”
晟时是个细心的人,品出顾星痕忽然要他改称呼这句不对劲,抬眼,从菜单背后偷偷瞄一眼对面沙发上的顾少将……
……
……顾未婚夫?
他琢磨了一下,这应该是宣誓主权的意味。
……
……
顾星痕再次战术性喝水,放下水杯,又给晟时倒了一杯,伸长手放到晟时面前。
“你准备怎么处理他?”
顾星痕的语气简直充满一股官僚冷漠无情的意味。晟时不太理解地皱了皱眉。
“你说怎么处理?”晟时仿佛在确认顾星痕那种令他不太赞同的态度。
但由于语气平和,让顾星痕误会他是在问自己意见。
顾星痕其实平常语气也这样,听起来刻板无情。他淡淡说:“你那个苏哥,应该是用了非法手段,让他避过克莱因海关检查。这种送货交易,属于违法,被查,雇主拘留七十二小时,货品扣压,检查有问题,转交法院备案,三日到一周庭审。你知而不报,一并视为共犯论罪。处罚的话,严重的,处以三至十年刑期。”
晟时:“……”
他不是想听普法……
顾星痕看了看晟时,手指骨节点了点茶几桌面:“先点菜,我饿了。”
晟时:“哦。”
顾星痕叹了叹,似乎真有些脾气上来,继续说:“况且枢家舰队这几天在搜捕可疑入境者,他又是来路不明的侍奴,不符合克莱因入境条件,属于非法入境。处理不当,会惹来很多麻烦。”
说完这句,顾星痕的神色森冷几分。他藏了许多还没让晟时接触了解的事。
索性顾星痕挺厚道,直到点的菜送来,用完延迟的晚餐,他都让阿五和晟时安静吃饱,期间没有开口再审问。
风卷残云扫盘之后,顾星痕定定看着床上阿五,半含责备道:“你那个苏哥,说不定隐瞒了实情,你没问清楚,就把人带回酒店,心可真大。”
晟时无奈想,他要找出主角们,进入主角们的圈子,阿猫阿狗他都会不顾一切接触一下。
万一错失关键人物,一呆三五年,那就是因噎废食了。
换言之,他在这世界没有禁忌,无可不为,唯独害怕回不去。
想通了这点,他倒是对如何处理阿五,有了点想法。
如果阿五是个可用的人,收来养成称手的护卫,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晟时还在计划,回头去了解下侍奴交易法。顾星痕道:“这两天,你别再离开我视线。”
晟时一回神,后知后觉品了这句叮嘱,觉得顾星痕这几天忙忙碌碌奔波,一定隐瞒了不少。
不需要顾星痕提醒,他也预知到危险随时会降临。
虫族入侵……
阿五吃饭的时候,下了床,坐在离他们远一点的餐桌边。
卸了斗篷和蒙面,他露出一头颜色温柔的褐发,眼睛是略浅一点的金褐色,瞳膜浅灰,眼睛就像两块凝结的莹润琥珀。皮肤深褐,五官立体,轮廓俊逸稚气,年纪显然不大,保留着少年的青涩。
他身量也有种少年的敏感脆弱纤薄,窄痩肩膀,纤细腰肢,身躯骨骼轮廓分明。然而臂和腿有着形状漂亮的匀称肌肉,显得柔韧有力。
他不拘小节地穿着陈旧褪色的衬衫,敞着衣襟,露出整片清晰的腹肌,清瘦胯骨线隐没在系紧的黑裤子和刚缠上不久的绷带里。赤脚踩着椅子坐垫,自由不羁。
何医生的医药箱十分给力,阿五胃口很好,吃了一大盘牛肉和蘑菇汤,病气虚弱感消失得无影无踪,气色正常,两眼精光熠熠。
他一直在听着晟时和顾星痕说话,却专心闷头喂饱肚子,吃饱了,才放下刀叉银勺,开口道:“我的背景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我的买主对我很好,所以我想多赚点报恩。我只有一笔入狱记录,半年,因为殴打一位有头有脸的官员。那个官员后来被我买主告发落马,妻离子散。我还有一年,就会成为自由身。”
顾星痕这时起身,走向阿五:“你应该没有克莱因的入境资格,你的买主如果对你好,应该供你去上学,而不是做这种不符合正规途径的买卖。”
犀利地挑出漏洞,似乎激怒了阿五,他倏地从椅子上蹦起来,证明自己坦荡无畏,直直看着顾星痕,随后又偏过头,掩饰窘迫一般,微微涨红脸:“我的买主很少来见我,但他曾救过我的命,他推荐了我在福利院念书。我想攒够一笔钱当还恩赎金,但是前不久我被人骗了,所以……才接这种活……”
他转过脸来,耿直强调:“还有,我的买主给我办理了高等轨道入境护照,只是我没用他给我开通的身份!”
阿五只为申明自己不算非法入境,却令顾星痕陷入思索。
顾星痕用审问的语气道:“你是不是秘密结社的接头人?”
阿五愣住:“什、什么?”
顾星痕声色冷几分,透出压迫的气势:“你的买主是谁?”
顾星痕一旦认真起来,浑身凌冽如霜的气息极具压迫力,仿佛阎罗判官,手持问讯刑具。
阿五勉强抵御他这股气势骇人的逼压,镇定道:“我不能透露买主身份……”
顾星痕换了问话方向:“你来克莱因,除了给人送货,还有什么要办?为什么货送到了,没有立刻离开?”
阿五矜持了一下,脸色难看地说:“我,我想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阿五的手轻轻拽着身侧衬衫布料,揉捏磨搓,表情阴郁里透着失落:“因为我只知道他和游戏有关,也许会来盛典,所以我想碰碰运气。”
顾星痕向阿五靠近半步,使得自己的身影投下大片暗影落在阿五身上,威压气势看起来更恐怖。
阿五下意识退,腿却被椅子挡住,只能无力承受那片高位强权的恐怖阴影。
顾星痕问:“盛典客流每日十几亿,你怎么打听你要找的人?”
晟时默然旁观,忽然感觉顾星痕的审问,和鲁西娜有着相同的狠辣逼压。
阿五言语零碎散乱,气息也不太稳,神色明显慌张起来:“我……只是在游戏展台碰运气看看……”
顾星痕:“如果你找到那人,你要干什么?”
阿五忽然就像被无声惊雷砸中,一瞬脸色巨变,失去从容,掩藏无数秘密般,躲闪地别过头去:“……不干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顾星痕不让阿五有时间思考喘息,紧接着问:“他是不是秘密结社的买家?”
晟时发现,问题又绕回来了。原来顾星痕在给阿五下套。
在喘不过气的连续问题中,大脑没有反应时间,容易露出破绽。
阿五猛地转过脸,气急败坏道:“我不知道秘密结社是什么!你凭什么审问我?”
顾星痕终于停顿了一会,眼如雷达,时刻扫描分析阿五表情:“秘密结社有个分会据点在克莱因,表面上,他们只是大学研究室的一个学生组织,其实,他们把控了多个战区货源,掌握数条非法买卖渠道,操盘市场风口投资及危险物品,为他们背后的家族金主牟利。”
阿五:“我……第一次听说这些……”
顾星痕又问:“在你接的订单中,和秘密结社的人接触过吗?碰过他们的生意吗?”
阿五几乎没有思考一秒:“没有……”
顾星痕似乎没有在阿五身上有所收获,轻轻一叹,终于结束审问。
他神色微露疲倦,转身走向露台,经过晟时身边,轻轻说:“你过来。”
审问完了阿五,又要接着审问他?
晟时目睹了刚才那翻逼得人透不过气,随时会出错的问讯,心里紧绷起来。
不过他又没什么好心虚的。
只要避免泄漏自己是穿书者这种会导致世界线崩坏的信息。
他勉强算是和顾星痕现在站在一个阵线上。
是这样吗?
看得出来,顾星痕这几日被什么事逼得绷紧弦,如临大敌,草木皆兵一般。
晟时分析他的行动轨迹,早上离开克莱因,赶往军务工作地,晚上又赶回克莱因,还有他临时调整行程,没有报备就入境克莱因,这些,不见得仅仅是为保护晟时。
留在克莱因,应该和工作有关。晟时如此断定。
自己真的可以事事都站在顾星痕这边吗?
分享他所知道的一切秘密?
比如说,如果顾星痕有什么损害简邵真的举动,阻碍他推进主角感情线呢?
迟疑的触手蓦然探出,在他们两人间画下一条界线。
露台夜风带着凉意卷过发梢,清新花香送入鼻间,那是顾星痕早上离开前,让酒店服务替换了露台上的鲜花。
夜幕缱绻充盈露台空间,只点亮了几盏装饰灯,昏暗暧昧,犹如要拨开人心最隐秘深处的秘密。
顾星痕坐在昨天工作的那张镂空雕花椅上,晟时向他靠过去几步。
气息干净的毫无破绽的Alpha,身体隐在灯光暗处,隐约露出宽阔轮廓,威严而肃静。
晟时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主要是没想好什么能分享,什么不能。
顾星痕道:“别站着,坐下。”
这一声气势,又让晟时想起初次见到这位军官,那种势不可挡,要把人碾碎的威压力。
“啊,哦。”晟时莫名心虚地坐了。
坐下才发现他的位置完全暴露在灯光亮处,仿佛会被暗处的顾星痕窥探看透一切。
顾星痕:“你非要去盛典,是为什么?”
晟时心头一跳。
太敏锐了,这男人。
开口一瞬,晟时还是不想欺瞒,张口欲言又止,简直是欲盖弥彰。
顾星痕声线冷下一分:“你也要找什么人?”
哇擦……
这人是怎么可以猜那么准的?
他有读心术??
晟时心脏突突猛跳,本来没什么可紧张的,反被顾星痕的气势威吓得紧张万分,冷汗都要滴下来了。
“我……”
顾星痕声音更为冷厉:“我直接和你说一说里面的利害关系,以及你把自己推进了多危险的火坑。”
他语速快而急:“枢家几个月前得到消息,红石战区结束后,我负责收押的一批异兽货源丢失,然后,有一批来历不明的神秘货物出现在非法交易市场。枢家想查这批神秘货物的源头,更直接点说,他们想找我的战绩污点,拉我下马,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被枢家舰队的士兵扣押审问。”
“而我在查秘密结社和那批神秘货物有接触,随后查到秘密结社在克莱因有个据点。盛典期间,大量货物运到这里,秘密结社很有可能借此转移那些货。”
“但他们不会直接和神秘货物的卖家接触,通常会找中介人。这个中介人我得到一些线索,派人盯着,但几日前,怀疑临时囤放那些货的仓库着火,那个中介人死了。”
“这是秘密结社一贯做法,一手货源头主的中介人会被暗杀,然后让他们安排的人顶替那个中介人,检查货真假质量,然后再找地点接头。”
“可惜,我查的这条线,被枢家也盯上了,他们还比我动作快。克莱因是枢家地盘,他们没有任何限制,而我正在被他们全面监视。”
顾星痕在暗处透出来的身影似乎有一些不安,隐约闪着冰凉光辉的眼眸,从昏暗里透出来,似雷雨天令人心悸的闪电:
“如果枢家先查到了秘密结社的罪证,或抢先缴获那批货,他们会嫁祸给我,定我罪。”
“到时……”顾星痕声音卡顿,“你会被枢家士兵直接带走,随他们处置。”
晟时血液凝冻,深吸一气。
胸腔里的心脏鼓动得快要炸开一般。
同时,后颈腺体似乎也微热。
跟着,迟钝的思维才动起来。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人在想方设法要搞死我。他想。
不,是要搞死顾星痕。我只不过是件附属品。
顾星痕不自然地露出一声干涩发音:“我希望你没有和秘密结社的人接触过。你在秘密进行什么事,我可以不问,但如果发现自己陷于危险,你要及时向我求救。”
露台重归安静,顾星痕从黑暗里走出来,脸上依然沉着,无波无澜,他走向晟时,抬手揉了揉一头柔软银发。
“我查过你那项目组的人,应该没问题。这些话你记在心里,我不会窥探你的**。早点睡。”
不一会,叶副官进房间。
屋里响起顾星痕的命令:“给他单独开间房,看好他,别让他跑了。”
“是!”
晟时坐在露台吹凉风,过了会儿,听到浴室传来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