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胡子老头排成队诚惶诚恐地问王妃安。
看着三个花白半秃的发顶,安宁心头一突——夭寿啊!
她本能地弯下腰去回礼,却在低头的刹那想起自己身份,果不其然,抬眼就对上了留朱姑娘的死亡凝视。
安宁呲牙露出个心虚的笑容,转移话题道:“各位大夫不必拘礼,快帮我看看凝碧。”
留朱:“……”
她看着小姐背影,心中纳罕更甚,自从出嫁,小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对什么人都尊敬有加,这可不是好兆头。
难道她想给自己赚个宽善待人的名声,以此讨好王爷?只是如此行事,怕会适得其反,在这深宅大院,不分好歹的宽仁,是要吃大亏的,她得找个机会劝劝小姐才好。
白胡子老头不知这对主仆心里的小九九,挨个上前给床上的女子诊了脉,互相嘀咕一阵,派出一个代表说话:“敢问凝碧姑娘,可是习过武?”
凝碧点点头。
“可曾受过旧伤?可曾在月信时泡过冷水?”
凝碧闻言一窒,刚要否认就看到小姐绷着一张冷脸在对她做口型——“不许撒谎!”
只好再次点头。
“现下除了关节冷痛和腹痛喜温,可还有其他症状?”
“平日还有些睡不醒,运功略有迟滞。”
为首的老头捋捋自己的白胡子,转向安宁回话:“王妃容禀,凝碧姑娘体质偏寒,幼时又习武严苛,锻炼过度,却未曾好好保养,以至寒邪入体,愈积愈重。近日天气湿冷,凝碧姑娘旧伤复发,引动寒邪,气血难运,故而身痛难起。”
风湿加旧伤?安宁蹙起眉头,这种病,现代医学都解决不了,还真就得靠中医调理,忙问道:“能治好吗?”
“这……”老头沉吟一瞬,开始发挥语言艺术,“积年旧病,想要彻底根除,只怕要费一番功夫……”
另外一个老头接话:“凝碧姑娘的旧伤损及经络,气血凝滞多年……”
第三个老头补充:“除了用药,也需日常勤加保养,否则……”
安宁被他们晦涩难懂的之乎者也绕得迷糊,蹙眉想了半天,灵光一现,懂了!
于是,第三个老头话音刚落,手里就被塞了一锭金元宝,未待他反应过来,另外两个老头的手里同样多了锭金子。
三个老头:“???”
安宁:“……”挑眉,微笑。
三个老头:“!!!”
安宁霸气挥手:“治好凝碧,还另有赏金!”
三个老头面面相觑——我们的意思是这种陈年旧疾需费些时日,短时间内很难见到明显改善,贵人您不要因此医闹!
安宁理解的——不好治,得加钱!
对牛弹琴的老头们互相递个眼色,扑通跪下,将金子高高举起,连道不敢。夭寿了!他们几个胆子敢跟王妃谈加码啊!
安宁:“???”
干什么啊啊啊!这帮古代人都什么脑回路啊!钱不够再商量,别下跪啊!我我我,要不我也跪吧!救救我救救我!
留朱见安宁一脸惊恐纠结,连忙上前打圆场,把人挨个扶起来:“几位大夫不必推辞,王妃并无他意,只是希望几位多为凝碧费费心而已。毕竟各位都是京中有名的医家圣手,更是许多显贵府上的座上宾,而凝碧同我虽是王妃侍女,却也是奴婢。还望几位医家莫嫌我们身份鄙陋。”
“岂敢岂敢!”几个老头拱手连连。
留朱浅浅一笑,欠身一礼:“如此,凝碧的病便交与几位医家了。”
“姑娘太客气了,我们这就为凝碧姑娘研究一道方子,药物随后送到府上,请凝碧姑娘先服半月看看效果。另外,我回春堂每日会谴女医一名来府上为凝碧姑娘熏艾,以助疗效。只是,这用来外敷的药,却有些为难。”
“哪里为难?”安宁发问。
“凝碧姑娘旧伤处需每日敷贴膏药,用来拔出瘀血,疏通经络。其中需用到一味麒麟竭,我回春堂存货目前只够五贴之数,连一疗程都不足。”
另一个老头略显惭愧:“我仁济馆存货只勉强能凑够三贴。”
最后一个老头不好意思地低头,声音发苦:“王妃恕罪,麒麟竭难得,我正中堂三月前便已没了存货。”
“这么少吗?”安宁蹙眉,缺货的确是件麻烦事,尤其是在这交通不便的古代,于是她边说边从荷包里掏出一卷银票,哗啦啦就开数,“那你们的存货先用着,不够的部分,烦请几位满京城帮我收购。”
三个老头:“……”嚯,好一个义薄云天,豪爽大方,不拘小节的好汉,不,王妃。
留朱:“……”麻了,眼前这个货还是她那个端庄优雅,矜持有度的小姐吗?
当然,如果留朱女士是个现代人的话,就不会如此大惊小怪了,毕竟辣眼睛的作秀土豪在短视频上一抓一把。
不过安宁并不觉得自己辣眼睛,她数得美滋滋,甜蜜蜜,快乐地浩浩乎如凭虚御风!
芜湖,谁懂“我要是有钱”这句梦话成真的含金量啊!她现在都敢包//养傅佳佳!
留朱到底是没忍住,一把握住安宁的手,附到对方身侧,轻声耳语一番。
安宁听完,大为震惊:“这也有?”
留朱点点头
“快去拿!都拿来!”安宁喜上眉梢,转头对几个老头轻快道,“不用买了,我有麒麟竭!”
留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看着安宁的脸,硬生生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原想劝小姐,麒麟竭珍贵,嫁妆中也只有一盒,如今有价无市,小姐该留一部分给自己,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但小姐肯定不会听的,不仅不会听,还会跟她说一些什么“好东西用了才有价值,不用就是垃圾”“千金散去还复来”的歪理。
留朱甚至都能想象小姐叭叭教育她的神情,于是轻叹口气,罢了,她偷偷给小姐扣下一点就是了。
她步履匆匆而去,唇边不自觉漾起一点笑意。
送走了老头们,安宁继续数她的银票。
留朱不解:“小姐,那一锭金子已足够诊金,不需要……”
话没说完,她眼前就被怼了几张银票,凝碧那边也一样。
“小姐,这是做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快拿着!”安宁不容置疑,把银票又往前递了递,“兜里有钱,心里不慌,以后缺啥就买,别硬挺着遭罪!”
留朱,凝碧:“……”
留朱无奈一笑,轻轻将安宁的银票推回去,拉着人走到床边坐下:“我的小姐呀,我和凝碧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怎会没有体己钱?还能买不起些许炭火吗?”
“那你们俩在冷屋子里硬熬着?”安宁大为不解。
留朱耐心地给她解惑:“小姐不知,这府里的炭火,瓜果,菜蔬,甚至那日日运来的山泉水都是有固定渠道的,若无大碍,轻易换不得,毕竟都是府中久用的。”
“而小姐入府仅仅一月,你的身边人便出去单独采买这些东西,岂不是告诉外面,小姐至今未掌府里中馈,甚至供给都不足,以至于要出去采买,那不是叫外人看笑话吗?”
安宁:“?”
“小姐宽心,我们只不过吃点微末苦头,不碍事的。”留朱继续道。
“我知小姐一时与王爷有些龃龉,但夫妻哪有隔夜仇呢?王爷也不是傲慢人,不许小姐插手这府中庶务,这中馈之权早晚要交到小姐手里,还怕日后没机会收拾那起子奴才吗?”
“只是王爷现今常在军营,小姐鞭长莫及,哪日王爷回府,小姐放下身段,同王爷好好谈谈,这什么误会啊,嫌隙啊,说开了便好了。”
安宁(地铁老人脸)——谢谢,大可不必!
她可是全村的骄傲,正经的小镇做题家,并没有兴趣走炮灰女配的舔狗路!
留朱见安宁一脸吃了酸杏子的痛苦表情,心下叹息,她怎不知王爷心里装着别人,并非小姐良配,只是这婚事已成,小姐又青春正盛,难道要困死在这后宅吗?
所以,哪怕小姐不愿,她也要劝小姐同王爷修好关系,即便不能恩爱,有个孩子也好。
小姐已经没了亲近的长辈护持,又无兄弟姐妹,过个几十年,待定国公独女的光环暗淡,岂不是要晚景凄凉?
“小姐,”留朱还要再劝,就被安宁一根手指抵住唇瓣。
安宁手动闭麦了留朱,转向躺着的凝碧:“凝碧,你怎么看?”
关于这府里乱七八糟的人情纠葛,凝碧完全不感兴趣,她也没有留朱那么细腻的心思,但对于小姐应该有个孩子的事上,她同留朱看法一致:“小姐,我认为你应该先有个孩子。”
安宁,oh,no!怎么你个浓眉大眼的也满脑子男尊女卑啊?
“待有了孩子后,小姐若实在不喜王爷,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王爷——”凝碧抬手作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到时候……”
“凝碧慎言!”留朱厉声喝止,心下恼怒。
这丫头,一天到晚,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她当初就劝老爷不要留凝碧在小姐身边,当个二等丫环护着小姐也足够了。
一个路边捡来的身份不明的乞儿,怎可当贴身侍婢?偏老爷固执己见,看看,这说的都是什么大逆之言?
安宁盯着凝碧,有点压不住笑容。小姐姐,很有反抗精神嘛!很粗暴,我喜欢,嘎了男主,世界崩塌,说不定她就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