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遮住了阳光,病房里毫无预兆地暗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她谈及他们的“以后”,可却只有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的未雨绸缪。
孟知聿掐捏着她的下巴,忽地轻笑,笑声有些嘲意。他短暂地闭上了眼,又笑了一下,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底望不到尽头,像是一汪深潭,波澜无惊,连声音也冷了下来,“祝芙,你没有心。”
祝芙愣了一下,微微张唇,最后还是没有辩驳。
下巴感到一阵疼痛,他手上用了些劲,猝不及防地压下身,柔软的唇重重地贴紧,舌尖撬开了她的唇,横冲直撞地、不管不顾地在口腔里掠取着津液,攫尽了呼吸。
他的齿尖重重地刮过唇肉,祝芙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全都被他咽了进去,然后换来更用力啃咬。
这已经不能称为吻。
疼痛,麻木,缺氧般的窒息。
他就是疯子。
祝芙抗拒地推了推他的身体,出乎意料地,啃咬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他直起身后退了一步,就像刚才那个发疯的人不是他一样,冷静地把手放进了口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勾起一抹轻笑,“既然你不想要,那就算了。
就当是我自作多情。”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祝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压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分不清究竟是因为缺氧引起心跳加快导致心悸,还是因为他离开时冷淡的语气和表情引起的不适,心里闷得厉害。
就像是窗外的天气。
云层积压,阳光不见丝毫的踪影,整个天色又暗了一层。
呼啸的冷风无情地拍打着窗,声声凄厉,就像是在讨伐她的罪行,谴责她把他的真心践踏在脚下。
她躬身抱着膝盖,觉得心慌,胸腔里全是载沉载浮的落寞。
沉寂,浮起几绺凉意。
祝芙面无表情地翻身下床走向卫生间。镜子里的女人眼眸黯淡,嘴唇嫣红,嘴角有一处伤口正洇着血,舌尖舔舐而过,血珠消失,扯出了一抹苦笑,然后下巴正中的粉色指痕也随之向上耸动。
眩晕感忽然袭来,只一瞬又消失。
她轻笑了一声,捧了一抔冷水,用力向上一泼,刺骨的寒意沾在脸颊上,零散、间断地唤醒了她神智。她一点一点把水珠擦净,沉着脸踩过满地的水花,径直走出房间。
手机邻声响了,看到是梁凯的电话,祝芙接了起来,“怎么了?”
“芙妹妹,你交代的事情已经搞定了。”
“谢谢。”
“客气,”梁凯笑了一下,又说,“我顺便查了一下,那些大规模的id都来自于同一个工作室,‘花蕊’,你知道吗?”
祝芙沉吟片刻,又道了一句谢。
“挂了,有事call我。”
花蕊?
祝芙蹙了蹙眉,走向手术室技术等候区。
手术很顺利,没有出现任何事先预警的不良后果,一大家子人跟着推床又回到了病房。
麻醉的药效还没有彻底消散,祝国荣几次短暂醒来,说不了几句话又陷入了不清醒。戚蓉终于不再满脸愁容,心无旁骛地用沾了水的棉签蘸湿他干燥的唇。
祝蕖的目光几经掠过祝芙的唇,自以为藏得隐晦,其实祝芙全都知道,只是懒得搭理,托着下巴懒散地看着手机。
“孟知聿呢?”祝蕖酝酿了很久终于问出了口。
“走了。”祝芙答得漫不经心,表情也看不出异常。
“你们……还好吧?”
“爸住院的消息压下去了。”祝芙答非所问。
“嗯,我看到了。”
祝芙原本是计划用新建账号发布的,可思来想去觉得不真实,又太经意,最后还是用了自己最常用的雀生主唱的账号发布了条文。
效果不错,自带的粉丝基础,循迹官媒的转发,然后梁凯的助力,澄清得不费吹灰之力。并且得益于孟知聿的介入,现在网友的注意力全都在全新升级的智驾系统上。
祝芙聊赖地翻阅着自己的声谷账号,粉丝速度肉眼可见地增长,虽然大多是凑热闹,可总归是不太自由了。
“在干什么?”祝蕖探着身子瞥了一眼。
“送福利。”
反正都已经不自由了,不如彻底把这个账号的价值利用起来。
【雀生-祝芙:抽1个朋友送一辆循迹V2026版,再抽50个朋友各送一部循迹Verve R8,明天开奖,谢谢大家关注循迹,信任循迹,2月1日晚发布会不见不散。】
“怎么样?”祝芙拿起手机摇了摇,挑起眉梢,眼神得意。
应接不暇的评论转发快速在眼前划过,看不清他们到底评论了什么,祝蕖扫了几眼,终于向上看到了重点,她笑着竖起了拇指,“好办法,50台R8我出。”
“那最好。”
“对了,车机系统更新已经布置下去了……”
-
之后几日,祝芙便没有见到过孟知聿,本人。
争吵后的第一天,祝芙早晨起床看到了玫瑰花和熟悉的早餐盒,下意识给孟知聿发了微信道谢,对面没回,她也没在意。
争吵后的第二天,场景复现,她再次发送微信,他还是没回。祝芙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试探地发了一句:“芥末还好吗?”
孟知聿只回了一段监控视频。
祝芙挑起眉梢,继续试探:“明天想吃馄饨。”
没回。
“你还不能出院吗?”娇娇夹起一个馄饨,嚼了一口,皱着眉咽了下去,“有辣椒油吗?太淡了,合你的口味啊,你怎么不吃?”
“明天出院,”祝芙坐在沙发上,专注地把花瓣一片一片摘下来,堆在桌面上,随口胡说,“我怕有毒。”
“咳咳……”娇娇连着呛了几声,颇为无语,“薅花干什么?”
“我怕有毒。”祝芙又说。
“孟知聿送的?”
“嗯。”
“他这脾气闹得还挺有骨气的,”梁娇娇笑着揶揄,把馄饨端到她的面前,“吃吧,芙娘娘,试过了,没毒。”
“不吃。”祝芙瞥了一眼,继续摘花。
“那前两天的早餐呢?”娇娇问。
“给护士妹妹了。”
“……你也挺有骨气的。”
祝芙哼了一声,不想多说。
“最近都没听你问我以前的事,你恢复记忆了?”
“嗯。”
梁娇娇舀起一个馄饨,趁她张嘴的时候把馄饨塞了进去,然后立刻拖上了她的下巴,“我硬塞的,不是你主动要吃的。”
祝芙翻了一个白眼,嚼了几口,咽了下去。
然后,娇娇充分地把平时喂莉亚喝水的技能用在了祝芙身上,一边娴熟地塞馄饨,一边饶有兴致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祝芙嘟囔着问。
“孟知聿怎么办,陆砚深怎么办?”
“再说。”
“其实吧,我觉得这件事你们都没有错,”娇娇看着只剩下一些汤的碗底笑了笑,把勺子递给她,“喝汤吗?”
都已经吃了那么多了,也不介意再多几口汤,祝芙接过勺子,喝了几口汤,让娇娇接着说。
“孟知聿为了追求你巩固自己的地位,当然想拿出最好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心意,恰好你需要topu,恰好他又能做主给你,这没有错,”梁娇娇清了清嗓,继续说,“你呢,当然也不可能有错!你只是想让这一段关系足够纯粹,只有爱情,这也没有错。”
“所以呢?”
“所以,你知道他的用意,也不是真生他的气,不然按你的脾气,你早就不理他了,他也懂你的意思,但你的表达他不喜欢,哪有情侣才在一起就想着以后分手的?你说对不对?”
“我们还没有在一起,”祝芙放下勺子,幽幽纠正,仰头看她,扬起一抹奇怪的笑,“所以,你的意思,还是我的错?”
“我可没有!”梁娇娇大声反驳,一屁股坐在她的身边,双手搭着她的肩,肯定点头,“不管是谁的错,都不会是我们的错。”
祝芙笑了一下,点头表示知道。
“他人还不错,可以考虑,”梁娇娇下了结论,倏地又正了神色,“但是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
“比陆砚深靠谱一点,他的那些私生太可怕了。”梁娇娇撇嘴摇了摇头,又说。
“他啊……”
-
住了几天院,祝芙的作息调整得规律了很多,病房晚上十点半会熄灯,早晨六点半又有护士来查房,即便是VIP病房也不例外。
她虚掩着打了一个哈欠,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十点二十五,马上熄灯了。她把手机放在一边,起身下床,走到床尾接了一杯水,连着小啜了几口,又把水杯倒满,沓着脚步转身,抬起头,看到门外愣了一下。
灯暗了。
门上的小玻璃窗口把外面走廊虚散的灯光聚在了一起,投射在门口一隅,在通体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明亮。
祝芙眨了眨眼,透过那一块狭仄的玻璃窗口,清晰地看见了陆砚深,他也怔愣了一下,随即扬起一个浅笑,挥了挥手,一直看着她。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走向门口,打开门快速地把他拉进屋内,然后关门。
“你怎么来了?”
“白天怕被人发现打扰到你,所以只能晚上偷偷来。”
他刻意压低了声线,声音有点哑,背靠在门上,那个小玻璃窗口的灯光恰好昏昏沉沉地照拂在他的脸颊上,柔和了眉眼的锋利,夹在眼尾的笑意和思念掺着光线,清晰地浮现。
“我想来看看你。”他说。
“那你怎么不进来?”
“你恢复记忆了?”
“你怎么知道?”
“不然你不会问我‘我怎么来了’,而且,”他指了指她的眼睛,“你看我的眼神和之前一样。”
他覆上她的眼睛,“不要这样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