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利威尔bg】 第1章 Chapter 1

巨人破坏城墙的那一天，夕阳如同往常一样向大地投下昏黄的暖光。

天边的暮色格外好看，赤红与橘色的晚霞如火焰般灿烂盛大地燃烧着。拄拐杖蹒跚的老人、街边喝酒微醺的青年、挎着篮子逛菜市的妇人、背上柴火归家的孩子……在这围墙中生活的每一个人此刻都抬起头，惊叹着那份色彩的热烈。

然后下一秒，毫无征兆的，一双直径近乎人体高度的眼睛从墙头冒上来，迟缓的转动着窥视墙内人类的动静——

——巨人来了。

一瞬间恐惧似乎剥夺了所有的声音，可怖的死寂席卷了整个埃斯达拉之墙，人们僵硬地仰望着巨人笑咧开的嘴，手掌攀上高墙，毫不留情的破开大洞。

尖叫声起来了，如同拔栓的炮弹般尖锐地炸开，人们惊慌失措地惨叫着逃跑，支起的架子、桌椅、水果、蔬菜到处滚落，往日人们珍惜的物资此刻在脚底被踩烂、溅开汁水。

城墙破坏了，房屋倒塌了，一群十几米高的巨人走进来，每一脚、每一步都毫不留情地践踏这片已经建设好的土地。鲜红的血液在废墟与惨叫中流淌，灌溉着名为“痛苦”的生命之花。

然而，花朵会生长在地面之上、阳光之下却不会渗入土底。呆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外面的动乱也只不过是感受到大地的震动，头顶尘土纷纷扬扬掉落。

斯薇特蜷缩在特制的铁笼里，腹中的饥饿一阵一阵抽搐着使她的肠胃感到刺痛。原先作为看守的西雅小姐这两天回家去了，新来的人从昨天中午开始就忘记了给她送饭。

好饿。

斯薇特眼中虚无地盯着墙角的某一处，开始幻想自己是否会就此死去。

“这样似乎也不错的。”她有些无意识地喃喃道。

“可是还有西雅小姐，”她又想到那个会温柔抚摸她的女人，“如果她回来看见我在这个笼子里一动不动恐怕会被吓到吧。”

所以她打算还是再撑一会。

又安静了好一会，她突然听到楼上传来吵闹的人声。

“喂，该死的，这是什么情况？！”

一个人咚咚地跑进来：“巨人！是巨人来了！”

“什么？巨人？！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斯薇特听出声音是那个经常给她注射药剂的男人，“地下室的那个小鬼还没有实验成功……”

“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谈话的声音被惨叫取代，斯薇特不清楚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哭喊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安静。人的声音消失了，她怔怔地抓着铁笼的栏杆，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救了。

在这样潮湿阴暗的地下室，每天尝试各种注射实验，有一顿没一顿地饥饿着，与外界完全隔绝，最后，她的生命也将在这样的地方终结，从一个狭小的黑暗走向另一个漫长的永夜。

要就这样结束吗？斯薇特看着自己的手，苍白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心里想获得解脱，眼泪却不自觉地夺眶砸下。

“不要……”她握紧铁笼。

无论如何，她要出去。她要去见一见大地上的生物、天空的日与星月，哪怕是仅此一次的光景，她也愿意为此献出生命——！

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发生了变化，她看着自己手中的钢铁忽然变形、折断、一根一根，然后铁笼打开了，她不可置信地踉跄着爬出去。

“斯薇特！”地下室的门猛地打开，西雅小姐神色惊慌的出现在门口，“天呐，这是你自己打开的吗，哦天呐，看来实验真的起效果了……”

“算了先不说这个，”她拿出一支注射液，麻利地抓住斯薇特的手扎进去，“这是营养液，但是坚持不了多久，出去之后一定要找东西吃知道吗？”

“西雅小姐……？”斯薇特疑惑地看着她，目光扫过什么，眼睛慢慢地睁大。

她清楚看到对方后背的位置，遮挡的衣物破开，血与肉裸露出脆弱的脊骨，这才察觉对方异常沉重的呼吸与颤抖的双手。

“听我说斯薇特，”西雅深吸一口气，“城墙已经破坏了现在到处都是巨人，他们会吃人所以如果遇见一定要赶快逃跑。”

“出了这个门一直往西边去，大门的位置他们开出了船只准备逃往玛利亚之墙，无论如何你要登上那艘船。”

“逃生成功后，不论做什么一切由你自己决定，”西雅紧紧攥住她的手，“虽然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但幸与不幸，斯薇特，从此以后你是自由的。”

西雅小姐的手用力到让她感到了疼痛，斯薇特轻颤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这些？

“抱歉孩子，是我们强加的意愿偷走了你的人生。”西雅小姐垂下头，“我知道这是错的但不能阻止。现在无法偿还的罪孽将在巨人脚下得到惩罚，之后，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来不及说什么，斯薇特反手被推出地窖。外面的夕阳红的刺目，她下意识闭上眼，睫毛沾染上泪水。

再睁眼，巨人的脚掌在她眼前倏然落下，一直居于的地底之上被完全粉碎，最后一个知道她过往的人手臂露在巨人脚下之外动弹了一下，然后彻底失去生机。

“什么啊……”斯薇特看着那只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果断转身跑走。

“这算什么？”长时间的封闭让她对于奔跑甚至感到不适应，踉跄了好几下速度才越来越快。

突如其来的道歉、莫名其妙地说着“自由”，还有眼前满目疮痍的、全然陌生的世界，完全状况外的她根本无法理解，只是机械地在脑中循环着西雅小姐最后的那些话，按照指示一直向西边跑。

路上也遇到很多巨人，但奇怪的，他们像是没有发现般任由她穿梭过大街小巷，没有任何巨人发起攻击。

大门就在眼前，越来越近。船只上挤满了人，大家都希望尽可能多一些的让人上来。

船只启航的前一刻，斯薇特不加思索地跃上去，如本能般轻轻一跳，身体难以言喻地轻盈，轻而易举就碰到了围栏，然后在一瞬间被人死死拉住。

几双温暖的手牢牢抓住她，将她往安全的地方牵引。周围的人也着急地看着她，嘴里喊着叮嘱她“不要松手”。

“不要松手。”

斯薇特靠在船边看着自己的这两只手，渐渐暗下去的夕阳勾勒着十指的轮廓，刚才属于别人的余温好像还存留在上面，她慢慢地曲起手指握成拳。

与船行背道而驰的方向，埃斯达拉之墙被完全破坏，没有机会上船的人们停在原地，在最后的关头与自己热爱的家园共存亡。

落日越来越远了，隐入地平线之下，向这片土地的另一个方向前进。黑夜如此漫长，幸存的人们在心中祈祷，期待新生的朝阳顺利从东边升起光明。

斯薇特注视着天边那一点残存的光亮，忽然想起自己被推出地下室的时候，温热晶莹的液体滴落在手背上。

西雅小姐她……那个时候也哭了。

*

“斯薇特？”

身体好像被人晃了两下，斯薇特捂着头，有些难耐地睁开眼。

“抱歉吵醒你了，又头痛了吗？”佩托拉撑着膝盖担忧地看着她，“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呢？”

大脑的刺痛只是短暂几下就消退了，斯薇特放下手，抬头看见阳光从树缝间洒下斑驳的光影。打扫的工具倒在手边的草地里，看起来是打扫过程中突然中断。

“抱歉，我好像不小心睡着了。”她捡起扫帚，跟着佩托拉一起往旧调查兵团本部的建筑楼里走，“那个可以变成巨人的孩子已经来了吗？”

“是啊，你都不知道那天审议，宪兵团想抢人，利威尔兵长直接把艾伦揍了一顿，”佩托拉指着自己的嘴巴，“牙都掉了。”

斯薇特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利威尔兵长怎么这种时候还是这么粗暴。”

“虽然下手有点狠，但效果也达到了，”佩托拉说，“现在我们负责看管他，如果他出现暴走就由我们来制服。”

斯薇特表示了解。

“不过虽然这样说，但利威尔兵长已经承认他加入调查兵团了，也算是我们的一员吧。”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门口，佩托拉先一步推开门。

“呦，来了。”欧鲁盘腿坐在地上转头看过来，“斯薇特你让我们好找啊。”

“八成又是在什么地方睡着了吧？”他抬手横在脖子间划拉了一下，“喂喂，你这习惯可不好啊，要是遇到巨人可是会死人的。”

“说什么呢欧鲁，”佩托拉皱眉，“斯薇特一个人先来这里打扫卫生，会累也是很正常的吧。”

“就是啊欧鲁，”格达架上他的肩膀，“而且你别忘了，斯薇特的巨人讨伐数可是仅次于利威尔兵长啊，真遇上巨人谁先over可不一定。”

“嘁。”欧鲁撇嘴，悻悻地推开格达。

“行了。”利威尔放下手里的抹布，“斯薇特。”

“到！”斯薇特条件反射立正。

“卫生打扫的不错，辛苦了。”利威尔微微颔首。

“是！”斯薇特下意识回应，然后又后知后觉地顿了一下，“不……兵长，这没什么。”

“介绍一下，”利威尔指着那个碧绿色眼睛的少年，“艾伦·耶格尔，我们需要监管的对象。”

“你好。”艾伦郑重同她问好。

斯薇特顺势打量起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孩子，作为新兵经历过几年训练但并不够成熟，然而在那稚嫩青涩之下未曾熄灭的某样东西不遗余力地发烫着、燃烧着。

有点像某个人。

“调查兵团特别作战班斯薇特·克里蒂安，”她抬起右手在心脏位置握成拳敬礼，“你好。”

“真是的，斯薇特，一个小鬼而已，居然这么正式。”欧鲁没好气地摸了摸头发。

“可能因为斯薇特来的时候也差不多小鬼现在这个年纪吧？”艾鲁多倒觉得没什么，“这不也很好吗。”

“艾伦，在斯薇特旁边最好小心一点，”利威尔冷着脸提醒他，“这家伙跟别人不同，你巨人那一套对她没什么威胁。”

“我知道了。”艾伦点点头，虽然有点局促但视线还是忍不住飘向旁边灰棕色头发的女生。老实说他对她比较好奇，虽然知道对方战斗力很强，但之前并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对战巨人的特别之处。

“说起来，我们的待机命令还要持续一些日子。”艾鲁多在桌子边坐下来，面露担忧，“不过我听说上面在考虑30天后进行大规模墙外远征。”

“而且，这期新兵也早早地参与其中。”

“这是真的吗艾鲁多？”

“十分突然对吧？”

“本来这次巨人袭击就让新兵够受的了。”格达也深感担心。

欧鲁端起茶杯：“小鬼们都吓得腿软了。”

“我倒是认为对于刚结束训练的新兵来说，这次能在无人指挥的情况下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好了。”斯薇特不赞同，“何况还出现了艾伦。”

“那确实，艾伦的出现也是涌出了新的希望。”艾鲁多撑着下巴。说到这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桌子那一段的艾伦。“话说，成为巨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艾伦？”

艾伦低下头，尝试回忆那天的场景：“那时候的记忆不太清楚，总之是一种忘乎所以的状态，但契机是自伤行为，就像这样咬一下。”他抬起手想要做一个示范，然而那瞬间又忽然愣了一下。

斯薇特注视着他，察觉到他的愣神，双手不自觉的交握了一下，垂下眼若有所思。

“行了，你们也知道吧，报告书以外的东西是问不出结果的。”利威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过这家伙倒也不是一言不发。”

“嘛，艾伦，你这家伙可能蠢到被人耍死。”

“欸？”艾伦惊，“那人是谁？！”

“咚——”利威尔还没回答，身后突然响起一阵重重的敲门声，靠近门口的佩托拉先去开了门。

“晚上好，利威尔班的各位！在城中心住得还舒服吗？”

“来的挺快啊。”利威尔毫不意外地又抿了一口茶。

“韩吉分队长？”艾伦有些惊讶。

“我可是坐立不安啊，现在负责的那两只在街上捕的巨人的生体调查，想让艾伦也来帮忙，就是特别来获得许可的。”

“欸？但我现在下不了许可权，因为拥有自身决定权的不是我自己……”

“利威尔，艾伦明天的任务是？”

“打扫院子。”利威尔面色不佳地看着她。

“那太好了，决定了！”韩吉转头，眼睛里亮亮的闪着光，双手握住艾伦的手，“艾伦，明天就拜托你了。”

“啊，好。”艾伦愣愣地点点头，有些状况外的茫然，“不过巨人的实验是什么？”

韩吉诡异地静了一会。

“喂，不要问……”欧鲁出声打断，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啊，果然，”韩吉抬起头，一脸兴奋的笑容，“看起来很好奇的样子啊。”

艾伦仍是茫然地看着她，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身旁的人却是心知肚明，利威尔更是直接起身推开椅子离开了。

剩下的人也跟着兵长一起出去，斯薇特走在最后。准备关门的时候，韩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斯薇特，你最近还是老样子吗？”

斯薇特刚迈出去的脚步停了一下，拇指摸索着门栓。

“不，”她说，“我想应该好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