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祁砚泽呼吸加重,滚烫的气息落在她脸上。
许聆睁眼,眼底蒙着醉后的水雾,弥留在心底的那个问题再也藏不住。
她呢喃,“祁砚泽,你喜欢我什么啊?”
眩晕感再次涌上,没等他回答,许聆沉沉的闭上眼。
看着身下昏睡过去的女孩,祁砚泽解开她环在脖颈上的双手,起身,把空调调到适宜温度,最后拉过一侧的被子小心翼翼覆在她身上,又去厨房倒了杯水放到床头柜。
做完这一切后,他熄灯,轻轻关上房门。
回到车里,祁砚泽指节紧扣方向盘,额头抵着冰凉的金属面,胸腔剧烈起伏,眼底的暗潮在夜色里无声翻涌。
脑海里被回忆的各种片段充斥。
豪门斗争深似海,表面一派和睦,内里暗潮涌动。
祁砚泽八岁那年,母亲和妹妹因“车祸”离世,一向不愿争权的父亲被迫卷入夺权之争,葬礼参加完当晚,他就被父亲送出国。
一待就是十年。
回国遥遥无期。
他没有娱乐、没有朋友,没有家人。
陪他的只有偌大的庄园,还有管家、保姆。
每每夜深,他总想起母亲与妹妹惨死的场面。
骤然惊醒,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耳畔就是父亲的话。
雨夜里,墓碑前。
他颤抖的双手紧紧扣住祁砚泽的肩膀,眼底是化不开的悲痛,字字泣血。
“是爸爸的错,没能保护好妈妈和妹妹,现在你离我远点,别趟这潭浑水。”
“等我把一切摆平,你再回国。”
“你要记住,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所爱的人。”
父亲有四个兄弟,他属老二,能力远胜其他三人,却无意于继承人之选,只想和家人待在一块,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不曾想他们竟赶尽杀绝不留任何后患。
那晚的腥风血雨过后,父亲脱胎换骨。
曾经慈眉善目的父亲变得不苟言笑。
十八岁的祁砚泽与八岁的他也判若两人。
他变得不爱笑,孤僻、乖戾寡言。
周身的疏离感让人不敢靠近。
连儿时的好友秦敛对他的变化也无可奈何。
终是岁月磨人心。
在那天得知外婆病重,是他第一次失控。
外婆倔强,对女儿和孙女的离世怀恨在心,不肯接受父亲的援助去往医疗水平更高的国家,也不接受父亲的一切帮助。
祁砚泽把带有GPS的手机扔在美国庄园,只身回了国。
陪着外婆。
原本平淡的陪床生活被一个少女打破。
她明媚、乐观、爱笑。
明明她的母亲得的是绝症。
治不好的。
但她整天乐呵呵的。
嘴里念叨一定会好的。
傻子。
他心想。
但每每看到她脸上的笑,总能勾起母亲和妹妹还在时的回忆。
他贪恋。
总是在暗处多看几眼。
后来少女对外婆的小猫很感兴趣,于是他假装丢了猫,让少女占有它几天。
再顺理成章找上门。
有了他们第一次对话。
再有了后来的事。
少女很会画画,两家人相约午后晒太阳时,她便拿出画本,偷偷把他与外婆的场景画下来,然后递给他。
他捏着那张画纸,抬眼,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笑眼。
她眸光清亮,眼睛弯成月牙。
他心跳失序。
意识到心底有什么东西正悄然发生变化。
他的目光总忍不住追着少女转,想靠近却担心她重蹈母亲与妹妹覆辙。
于是他不告诉少女自己的真名,也没给微信。
他不敢奢望,将自己的心思埋在最深处。
终一天,内心的**冲破了桎梏。
在冬日阳光正好的午后,他借外婆的手机偷拍了她。
他知这非君子所为。
但理智在情感之下变得不堪一击。
少女母亲去世的那天,她安静地坐在角落,神色平静的几乎冷漠。
祁砚泽却看出她眼里没有一丝的光亮,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是悲恸到极致后的麻木。
他上前,想安慰却吐不出一个字。
少女没理他,兀自跑出医院,祁砚泽紧随其后。
她扭头,朝他大吼,“滚,我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
说完,两人都愣住。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重了,她抹去眼角的泪,泪水却像卸了阀的洪水,止不住,擦不完。
“给我一点时间缓缓。”
“我会一直等你。”
少女没回答,留下倔强又脆弱的背影。
不久,父亲找上医院把他架上飞机。
私人飞机上。
十年以来,父子第一次见面。
他语气冷硬,“翅膀硬了啊你。你知道现在有多少眼睛盯着吗?护照给我,没我的命令不准回来。”
祁砚泽不为所动。
他便令保镖翻从行李箱翻出来。
祁砚泽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觉得好陌生。
他西装革履,眉目锐利,周身气场充满冷硬。
与他记忆里温和宽厚的男人大相径庭。
保镖撬开行李箱的锁,双手将护照呈给座椅上翘着二郎腿的男人,“祁总。”
祁砚泽看着那本护照落入他手中。
他起身一手撑着冰凉的大理石桌面,试图越过桌子夺走护照,厉声道:“还我!”
对桌的男人轻而易举把护照往后一扬,抬头看向他,面不改色,“小泽,你变了很多。”
祁砚泽仍维持这个姿势,双方僵持着。
气氛剑拔弩张。
“祁庭山,你也是。”
男人忽然一笑,靠向沙发背。摆了摆手,示意保镖退下。
空间里只剩两人,祁砚泽坐回真皮沙发上。
等待着祁庭山的开口。
祁庭山端起桌上的茶杯,气定神闲抿了一口,眼神锁在对面的少年身上。
十年了,那个天真爱笑,总爱黏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男孩如今眼神冰冷,周身裹着一层冷戾。
这样也好。
总不能一直天真下去。
空间安静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都在等对方开口。
“他们我己经铲除的差不多了,再等几年回国,进集团。”
“他们”是谁,父子二人心知肚明。
祁庭山冷哼一声,“就剩你三叔了,他倒是个硬骨头。”
祁砚泽无言。
“你的出身已经决定了你未来必定与旁人不同,你要记得你母亲和妹妹怎么死的,你做不到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祁庭山把护照放回桌面,推到对面。
“记住,只有强大起来,才能保护你爱的人。”
对面的少年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他知道许聆了。
祁庭山看着他,冷硬的唇部线条微微上扬,我的儿子在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
夜色浓稠,祁砚泽摇下车窗,看了眼二楼的那扇窗户。
不知过了多久,他脚踩刹车,按下点火键。
夜幕低垂,黑色迈巴赫平稳行驶在夜色里,车身线条流畅利落,与浓稠的黑夜融为一体,只从车窗透出微光,和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
车子上了高架桥,驶入市中心。
***
秦敛本就有点微醺,躺在沙发上小眯一会。
躺下没十分钟,门铃响起。
响一下。
他没动。
响第二下。
他翻了个身。
第三下。
他不爽的弹坐起来,额前碎发凌乱,秦敛紧皱眉头,抓了把头发。
慢吞吞前去开门。
门“咔哒”一声拉开,看清门外人的脸,不耐的情绪一下就消散。
“祁砚泽,这么晚了,干嘛啊?”
秦敛去岛台接了杯水,坐到高脚椅上,看着玄关处的男人走进来。
“你说来就来了,还提红酒来干啥?”
“你明天不是要走了?今晚为你送行。”
秦敛挠挠头,"哎呦,都是哥们,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
祁砚泽找到拔瓶器,螺旋钻旋入软木塞,随着“啵”的一声轻响,软木塞被稳稳拔出。
随即抬腕倒酒,暗红酒液顺着杯壁缓缓流淌。
“相亲的事解决了么?”
“解决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秦敛索性把方才在夜市的经过告诉他,“后来我反败为胜,云嘉认输,我就让她陪我假相亲。”
“她同意了?”
祁砚泽把酒杯推给秦敛。
“愿赌服输好吧,”他低头看了眼红酒,心有余悸,“不喝了不喝了。”
“罗曼尼康帝。”
秦敛看了眼酒瓶上的标志。
“把这种好东西拿出来?这我可得尝尝。”
祁砚泽无言喝酒。
等等,这表情,这仗势未免有些熟悉。
他不免想起,在苏镇那晚,祁砚泽喝了一整晚的红酒。
就因为表白。
这次又喝。
难不成......?
他试探性地问,“你和许聆......”
祁砚泽没理他,转身走到270°全景窗前,躺在沙发椅上。
落地窗外,视线透过通透的玻璃,公寓地处繁华地带,城市夜景尽收眼底。
秦敛一看他样子就知自己猜对了。
他赶紧上前,再次询问。
祁砚泽:“她亲我了。”
秦敛愣在原地,高脚杯差点拿不稳,半晌说不出话。
“我靠......”
“但是她喝醉了。明天会不会忘了自己做的事?”
秦敛看着面前的男人,脸上是少有的茫然。
震惊归震惊,但他还是尽快找回状态。
“这不好说,得分人。但是她亲你是在醉酒情景下发生的,女孩子面子薄,就算明天记得今晚发生的事她也会装作喝断片了。”
“你可不能白白让别人占你便宜啊,趁机找她讨要个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