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见过,你可能不记得了。”
最后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声,但木里清楚地看到,那口型分明是“渡若”二字。
果然,他也是下凡的仙君之一。
所以他们之前在轮回之境见过?
当时人太多,她只顾着和冥主打眉眼官司了,也就堪堪记住了那两位冥主亲自相迎的仙子……
见木里有些不好意思,那仙君先开口道了声:“无妨。”
又一句“木姑娘不必客气”也算是婉拒了木里将要递过来的缰绳。
木里更加内疚,“仙……阁下可否告知姓名,他日一定报答今日恩情。”
“澎骅。”
“可是现在的名字?”木里小声确认。
“都是澎骅。”澎骅知她指的是什么。
见她还是眉头微蹙一副不理解的模样,便也压低声音道:“你应当看过了,寻澜万钧这一世就叫寻澜,其他人有的跟他一样,用的与本名大差不离,也有的像你们一样选了旁的名字。”
木里一噎,她可不是自己选的,她哪里有得选!
这有点不对啊。
平静了下内心,木里又面色古怪地小声问起澎骅其他事:“你的命格簿除了第一页的身世背景,后、后面还可有其他字?比起寻澜……神君的如何?”为了不让澎骅察觉有异,她特意将寻澜拉入了话题。
澎骅先是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有字,差不多吧……”说着想到什么,一副了然模样朝木里挤挤眼安抚道,“自然也是比不得神君的,吾等前来都是助神君成事,神君命格定当是量身定做的。 ”
“……”说的漂亮,木里却并不买账。
她本就笑得不甚熟练的嘴角更加不受控地抽搐几下,最后只极为小声的吐出一句:“嗯,我也有字。”
一个字也是字。
没人问她也要说。
话毕侧身,迎上三池的复杂目光,木里吓得一哆嗦,他怎么还在?!
澎骅讲话不避人的吗,这人岂不是全听到了——
等下,莫非……莫非他也不是凡人?!
木里询问的眼神刚移过去,澎骅这个极为体贴的仙君就又开口了:“都是自己人,两位先聊着,那边还有未登记完的拜师者我去帮衬一二。”
说完人就走了,而且木里发现澎骅帮人是不分仙凡的,他像是队伍里偶尔会出现组织大家不要掉队的那种角色,单纯且平等且适当的帮助每一个同行者。
于是留在原地的掉马二人组,为了不单独和彼此说话,也扭头加入到了“互帮互助” 的行动中。
其他人没有像木里这样需要帮衬上交膏火的,大都是因为清点物品、登记名单,确认分派等级这些杂事。
所以,木里这个交不出像样膏火的,被澎骅出手解围的,就显得有些惹眼了。
“我看他就是假大方,真当自己是英雄救美吗,一个乡野女子罢了。”
“银钱多了就是好啊~”
“不过是守宗而已,咱们玉麟宗分为首宗、御宗、守宗,‘首’与‘守’一字之差,却相差甚远!一个是宗门希望和核心力量,另一个就是给首宗打杂的。”
……
有记得两人,同为仙门的。
“所以说这历劫就是相看,你瞧这不就成了一对了。”
“是啊是啊,寻澜还不知道搭不搭理我们,不如多与其他人搞好关系,这位澎骅仙君是什么仙职来着?”
“那两位仙子——”
“想什么呢,人家可是板上钉钉的神君夫人了,看得上你?”
……
这些闲言碎语不知怎么,极为清晰统统进了木里耳朵,让木里一阵恶心眩晕。
只见她扶着墙慢慢站稳,强忍着不适从耳侧捏下一只“聪聪虫”,耳边这才安静下来。
这是谁扔在她耳侧的,还是不小心飞上去的?
木里皱眉,没等细想澎骅便走了过来。
连带着将那些“声音”也带了过来。
“哟这是怎么了,澎公子不必管我们了,还是快些看看木姑娘吧。”
“就是就是,澎骅公子当真是对木姑娘极好。”
“玉麟宗不禁止同门结亲,倒不如……”
“够了!”澎骅这个没脾气的也有些生气了,刚要制止有人抢先一步站了出来,勒令其他人适可而止。说完还上前来搀扶木里,被木里躲开后也没纠缠,往旁边退了一步与澎骅站在了一道。
木里定了定神,自己扶墙站直了身子,冷眼看向那些人,刚才她帮着清点已经摸清了在场人的来历,现在这些“当面打趣”的竟都是仙门中人。
至于为何有闲心打趣她和澎骅,目的大概就是让她和澎骅攀扯上关系,失去竞争寻澜的机会。
他们可真看得起她。
只是这种手段真……不入流,她在渡若亭听过的都比这些有遮掩。
可笑的是就连那出言劝阻的人也并不是真的出于心善,而是因为爱慕澎骅。
只见她看向澎骅的目光多热烈,看向自己不经意流露出的就有多怨怼。
木里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突然能看透那些人的想法,她将手中捏着的“聪聪虫”扔的远了些,努力闭了闭眼。
她不想再去看眼前这些荒唐的面孔,他们面上已经没有一点神性,比凡人还要世俗,仿佛世间除了情爱再无它物,红红黄黄,恶心的她想吐——
心里这样想着,她也便真的干呕起来。
连带着天旋地转,头疼欲裂……
陆桃枝也察觉到木里的异常。
她走过来询问木里有无大碍,抬手想要搀扶,却被横插过来的一股力量弹开。
“谁?”陆桃枝稳住身形,眼神立刻凌厉起来。
只是待一转头,看清出手之人后,那股子狠劲瞬间就又都悉数褪去,重新变得柔和明媚起来。
众人也顺着视线看过去。
只见那来人姿貌非凡,气质卓越,就连动作也比他们这些人多了几分飘然之感。
在场的,不止陆桃枝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大半视线都被他牢牢吸引,连眩晕中的木里也下意识抬头望去。
只是木里想的却是:果然,有背景的就是不一样。
这出众的气质,很难不一眼认出这人就是神君的第一世——玉麟宗十方子的新斩梦眼,寻澜。
感慨万千的木里本也想跟其他人一起观赏神君容颜,奈何下一刻,感受到的就只剩这飘逸动作里的粗鲁狠厉了。
几乎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寻澜已欺身上前,上来就直接掐住了木里的下颌,将她一下甩到了墙上。
木里:?
木里后背撞得生疼,苍白的面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表情是说不出的痛楚、错愕,还有迷茫。
而寻澜却看都未看一眼,只待确定她没有挣脱的力量后,便迅速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一挥,隔空取来了那灰脸子背上的农家自酿黄酒。
只见他手腕微动,轻晃酒坛,伴着红绸掀落,酒香瞬间四溢——
全程动作流畅姿势优雅。
木里觉得,这一瞬间寻澜似乎又恢复了那宗门弟子的模样气质。
如果他之后没有捏紧木里下颌强迫她张口,迅速将酒水直接泼入木里口中的话……
清冽有劲的辣酒呛得木里耳目鼓胀,还没等狠狠咳上一会,就又被寻澜松手往墙上又一甩,正面泼了她一脸酒,还迅速贴上了一张符——
那狠厉、果断,仿佛今日是要在这灭了她一般。
……至少木里是这样感受到的。
木里此刻脸涨得通红,一半是因为酒意一半是因为气恼,她活了这般久,从没被人这样被人当众“欺辱”。
上涨的酒意愈燃愈烈,逐渐引燃了她的眸子。
隔着符纸,木里死死瞪着那人,她发誓一定要让寻澜好看!
于是在她被“气晕”前,十分记仇的脑袋准确照着寻澜干净的衣衫砸了过去,混着酒水符咒狠狠在他身上蹭了蹭,才慢慢失去了意识。
寻澜却是眼睛都没眨一下,他迅速捏了个诀,将苔厄从木里识海中抽取出来,那张贴在木里额前的符纸也随之升起,将苔厄包裹住,一起在日光下无声消散。
玉麟宗紧邻的西城山邪祟众多,苔厄是其中最低等的,只能对普通百姓和末等修仙者有攻击性,这种攻击性也顶多会让人头晕目眩,一般酒水加清符便可酌清。但是苔厄狡猾,如果不定住消除,会从一个宿主身上偷跑到另一个宿主身上,附在高等级修仙者身上待到时机合适,分体裂变骤增,单清理起来也得让玉麟宗众人头疼一会了。
他们平时去西城山除祟都会携带分发专门的避祟丹,这个新来的弟子并非西城山人士,不知上山时怎么绕到那处去了,寻澜摇摇头往她怀里丢了颗装着避祟丹的锦囊便将人扔给了陆桃枝。
陆桃枝强忍住想将怀里这个一身酒气的人丢掉的冲动,朝着寻澜师兄露出个带着勉强的友善笑容。
寻澜那无波无澜的脸上这才透出一丝不解:刚才不是她抢着要扶人的吗。
“苔厄已除,陆师妹放心。”寻澜给自己捏了净身诀,此刻又变得无比清爽,端的一副清雅秀逸。
“我代她们多谢师兄了,我这就让人带木姑娘回守宗住处休息。”陆桃枝在于寻澜面前扮演善良友爱与回屋净衣之间,遵从本心,选择了后者。毕竟,她着实不会净身诀这种用处不大但消耗内力挺大的高阶术法。
话落,被塞给其他守宗女弟子的木里却突然站直身子,回光返照一般抬手念念有词,竟是认真地学着先前寻澜的模样捏了个诀,瞬间身上的酒渍全无,灰扑扑但干净清爽的衣衫映衬着她干净却红彤彤的小脸,看呆了众人。
他们下凡投胎时都被下了禁制,仙法什么的统统不记得,也使不出来,哪怕是这种凡人自娱自乐的小把戏也得从头学起。这个木里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寻澜可是自小在玉麟宗长大,她又是哪里蹦出来的——
有些一起下凡的仙门人士已经开始猜测木里下凡前约莫是凡人飞升成仙的。
倒不是认为她仙法被压制却保留了凡间当人时的修炼记忆,只是觉得能使出这本事的木里十分不像是天生仙胎,而是像足了那些从凡人修成仙人的狠角色。
毕竟即便是妖修仙也有妖力的底子在,人这种**凡胎的生物飞升成仙可真是硬生生冲破种族禁锢,以藐小之力博取伟大之力,靠的必然是惊人的毅力和超凡的学习能力。
别看修仙宗门无数,真的成仙的哪有几人,这玉麟宗数万年也就才出了那么一个,就让它在中原称王称霸了,足见凡人成仙之艰难。
……
当然,也有的觉得这种没用的把戏自己都不屑于学习的,这种想法的那自然也是有的,真凡人和假凡人都不缺。
除了面上的表情出其一致的惊讶,大家心思各异,无人注意到那个“聪聪虫”又飞回到木里的耳朵上,自也无人知晓木里刚刚便是靠“聪聪虫”将净身诀的拗口口诀听了个一清二楚并悉数记下,还精准模仿了出来。
天赋哪里比得上照抄答案来的快。
不过刚被苔厄钻了空子,又耗光内力出这么个“风头”,就是为了重新干净体面的……倒下?
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木里显然无法回答。
那个躲在暗处的看破全程的影子有些无语,不得不说,这仨人可真就一个比一个爱干净……
他按捺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转身离去,却没有收回“聪聪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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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