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赋秋抬头,漂亮的双眼像是被打碎的琉璃,迅速蒙上一层水雾,纤长的睫毛剧烈的颤抖着,仿佛在阻止那即将决堤的泪水。
“你不是想维持‘恩爱夫妻’的人设吗,不是想继续扮演深情款款,不离不弃的‘好妻子’吗?”
他的话带着**的笑意,但说出的话却让余赋秋的心落下。
“毕竟在媒体面前那么擅长扮演,这么想要当长太太,我就让你扮演个够。”
他忽然伸手捏住余赋秋的下巴,力道大得让余赋秋疼的蹙眉。
余赋秋的睫毛剧烈颤抖着,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却倔强地不肯出声。
"不过你要记住,"长庭知俯身在他耳边,声音冷得像冰,"这只是场交易。我会配合你演戏,在媒体面前扮演人设,自然也会给你所谓的名分和资源,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公司的利益。"
“别奢求不该的,我不知道你费劲手段怎么让我碰你的——”
他松开手,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般擦了擦手指:"一想到要碰一个处心积虑爬上我床的人,我就觉得恶心。"
余赋秋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没有......"
"没有?"长庭知冷笑一声,"那你告诉我,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嫁给另一个男人?除了贪图长家的权势和财富,还能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爱?”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眉目弯弯,“这种东西。”
“真是让我恶心。”
“这种虚无的东西,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存在,就是一滩垃圾。”
余赋秋彻底僵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他无法相信,那些恶毒的话语,那些诛心的揣测,竟然是从长庭知口中说出的。
“长庭知!你太过分了!” 左成双再也看不下去,他一把拉住余赋秋冰凉僵硬的手臂,将他护在自己身后,怒视着长庭知。
“我们走,赋秋!” 左成双强压下怒火,不由分说地拉着失魂落魄的余赋秋,快步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病房。
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片令人心寒的战场。
走廊上,余赋秋依旧浑身发抖,手背上的红痕刺目显眼。左成双看着他这副样子,心疼又愤怒,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凝重地开口:
“赋秋,你冷静点听我说。” 他按住余赋秋单薄的肩膀,迫使对方看向自己,“原本我还想确定一下,检查报告出来的时候,我是不相信的。”
“可是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那报告不会出错的。”
余赋秋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他的身体机能没有出现问题,但结合他现在的表现来看——”
左成双的声音压得很低,“你听说过‘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这个说法吗?”
余赋秋低垂着眼眸,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迟到了十五年的原书剧情,终于是在这个时刻上线了。
“曾经A国的女子在车祸后,出现了八重人格,车祸作为一种严重的应激事件,所以这次车祸是一个诱因,诱发了长庭知原本就存在的障碍。”
“来逃避痛苦和保护自己,这是一种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
“所以我猜想,庭知是出现了一种全新的人格。”
逃避痛苦,保护机制——?
创造出他新的人格?
余赋秋恍惚想起,他在那个雨夜小巷把少年带回自己家的时候,那时候的长庭知跟个狼崽子一样,上来就咬了他一口,警惕地看着他,性格和现在的长庭知一模一样。
后面和他朝夕相处,和他相恋相爱的长庭知都是为了逃避痛苦,保护自己所创造出来虚假的人格?
他爱上的是虚假的长庭知,是不被需要的长庭知吗?
他的长庭知,会彻底消失于世界上吗?
余赋秋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他们在一起七年,那个会对他温柔微笑,会笨拙地位他准备早餐,会在雷雨夜紧紧抱住他,会因为他们儿子的诞生而喜极而泣,会把他宠的无法无天的长庭知……
他爱上的,难道只是一个不被需要,甚至可能被主体人格排斥和厌恶的幻影?
一个……注定要被抹杀的存在?
“不……”
他害怕了。
他真的害怕了。
得知长庭知出车祸,失忆的时候,他没有那么惶恐,得知原本的长庭知出现,他没有害怕,因为他冥冥中总是有种隐隐的期待,他认为爱他的长庭知还会再出现,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而现在左成双的话语却打破了这些幻想,告诉他,他爱上的只是虚幻的人格。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左成双,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那个陌生的灵魂,他拼命的想要去找寻那个熟悉的影子。
他想要他的庭知。
“……”
“不可以。”
憋了很久很久的泪水最终还是决堤而出。
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像是体内某种支撑彻底崩塌后流出的碎片,滚过他苍白近乎透明的脸颊,那双总是盛着柔和星光的眼眸,此刻空洞地望着左成双,眼尾的那抹红分外的艳丽。
“不可以的。”
余赋秋拉着左成双的衣角,拼了命的摇头,“成双,成双,你是医生,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他一遍一遍喊着左成双的名字,声音哽咽颤抖,充满了全然的以来和绝望的乞求。
乌黑的发丝被泪水濡湿,粘腻在光洁的阿胶和脸颊,显得异常狼狈又脆弱。
“我不想要庭知消失,我不要。”
他呜咽着,“我要我的庭知,我要爱我的庭知,而不是,而不是——”
而不是那个像看垃圾一样看他的长庭知。
那个眼神,他现在也忘不了。
“我不是情妇,我也从没有想要长家的钱财和权势。”
余赋秋颤抖着声音,那抖动、纤细脆弱的脊背,和压抑到喉间小声啜泣的哭泣声,都说明了他正在经历一场怎样的精神酷刑。
“我只是,我只是太想陪伴在他的身边了。”
“不要把他从我的身边剥夺走,不要剥夺走……”
“我只是想要留在他的身边,想要每天醒来都可以看到他,回家可以拥抱到他,我只是想要陪伴在他的身边而已。”
他好不容易从十五年前那个精神病院的牢笼里逃了出来,现在又要被无情的剥夺走吗?
余赋秋哭的浑身脱力,纤细的指尖却仍然死死地攥着左成双的衣襟,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之年,泪水浸湿了他浓密的睫毛,粘腻在一起,衬得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愈发脆弱,是一种惊心动魄,即将破碎的美感。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神涣散,身体在止不住的痉挛。
“赋秋,看着我,看着我。”
左成双顾不得其他,手臂收紧,几乎是半将余赋秋抱在怀中,掌心一下子又一下子抚摸着他剧烈颤抖的脊背,另外一只手为了支撑,围绕在纤细的腰上,试图传递一丝丝的温暖,让余赋秋冷静下来。
他低下头,嘴唇凑近余赋秋的耳畔,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余赋秋的肌肤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极尽温柔地安抚:“赋秋,听我说,我不会让他消失,不会的。”
“我保证,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庭知回来,冷静下来,好不好?”
“对,跟着我深呼吸。”
怀中的身躯因为哭泣和激动而紧绷着,但在左成双沉稳的声音引导下,终于逐渐软化了下来,纤细的肩膀随着他的节奏,开始慢慢地,一下一下地调整着紊乱的呼吸。
“你这样下去,会把自己熬坏的,我……”
我会心疼的。
这后半句,被他死死地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然而,他眼中那份过于浓烈的关切与温柔,却清晰得无处隐藏。
余赋秋失控地落泪,抓着左成双的衣服,啜泣着,眼眸泛着红,蝶翼一颤一颤的,像是羽毛落在了左成双的心口,如同一把小刷子勾着他心痒痒的。
他们的姿态亲昵,在某个角度看来,左成双低头,只差一点点就可以亲吻上那白嫩的肌肤。
左成双被蛊惑般,伸出指尖想要触碰那泛红的眼尾。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清脆的骨裂声,蹙然在寂静的走廊里爆开。
“呃——”
左成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脸色瞬间惨白,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的右手食指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折下去。
——正是他前面想要触碰余赋秋的那只手。
余赋秋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惊得浑身一颤,抬起泪痕交错的脸。
视线越过因痛苦而蜷缩起来的左成双,他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黑漆漆如同深渊般的眸子。
长庭知出现在了病房门口,懒懒地抬眸靠在身后的门框上。
他看见他的妻子、在别人的怀中哭泣。
他微微歪着头,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带着浅淡的笑意,一字一句地砸在寂静的空气中:
“你们。”
“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