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贵重,为何临盛县令不自己留着呢?或者再用黄玉去攀附其他权贵?”今朝觉得,陶文的弟弟,归德将军陶武虽然是个三品官,但在这偌大的京城,也着实做不到一手遮天。为何不攀附其他地位跟家显赫、更有权势的人呢?
“时人多重古陶器、古铜器、金银器,而轻古玉,李威估计就是这样的人。而且李威自己也不过是个九品官,即使是自己留着,更大的官找他要,他也不能不给;还不如顺势卖个人情给陶文。”
“至于听从陶文指使,自然是他知道陶武与我相识,而且为生死之交。李威大约是觉得我不会处理自己的好兄弟,即使处理,也会轻拿轻放,而他也是受人指使,自然会比陶武的罪责要轻。办成这件事后,更是通过陶武,能与我扯上牵连,以后就更加肆无忌怛地欺压百姓了”。郁远很是不耻于李威的龌龊心思,但更是为陶武感到悲哀,一想到自己的好兄弟可能会跟李威这个狠辣小人扯上联系,就不住得为他惋惜。
今朝从未想过郁远与此事有关,只觉得这陶文简直利欲熏心、胆大包天,摄政王的名号也被拿来欺压百姓,难道就不怕东窗事发的那一天?
郁远看向梅儿和今朝,说道,“明日一早你们同我一起去陶府找陶文。梅儿,你趁此机会看看陶文是否就是之前去萧家观看玉器的人”。
“那李威呢,怎么处理?”不管是不是陶文,李威是萧鹤悲剧的执行者总归是没有错的,肯定不能放过他。
“我早已派人将他拿下,估计近两日就能来京”。到时与陶文、陶武当面对峙,就能知道陶武是否真的没有牵涉其中了。
“陶武,你最好对此事毫不知情”,郁远在心里默默的想。
第二日。
一行人早早地就来到了陶府,郁远发现门楣上新挂了一个桃木的凸面八卦镜,用于镇宅化煞。
刚想敲门,发现大门并未上锁,于是一行人就直接推门走进去了。没走几步,就隐隐听见里面传来了哭声。今朝与郁远对视了一眼,又是这熟悉的场景,莫非……
进了内宅与外宅的垂花门,更是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屋檐、大树、石桌、石凳、栏杆上,随处可见,都贴满了道家的辟邪黄符。一眼望去,仿佛整个院落都陷入了一种癫狂入魔的状态。
府内的下人也都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林风随便拦下了一名小厮,问他出了何事?小厮回道,“我们家大少爷,今早被人发现死在书房的密室了”。
陶文竟然已经死了!
一行人跟着小厮的指引,来到了陶文的书房,发现陶老太太和陶武也在。
陶老夫人倚在一旁的高靠背花梨木观帽椅上,老泪纵横,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而陶武正在一旁强忍悲痛,宽慰着陶老夫人。
陶武见郁远他们来了,也是无暇顾及,指着一旁的机关密室,示意死去的陶文就在里面。
原来原先前面摆放着书架的墙壁上还有一道隐藏的门,如今书架被移到一旁,且暗门大开,所有的秘密和不堪都被暴露在阳光之下了。
进去之后,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陶文的尸体,陶文只着白色的里衣,且脖子上挂了一个黄色的护身符;右手握着一把刀,刀伤有血迹,脖颈处被那把刀划开了大动脉,喷出了一地的鲜血。陶文脚上没有穿鞋子,脚底上有灰尘及被院里的石头擦伤的痕迹。
尸体旁边的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黄符,也被喷洒而出的鲜血溅到了,上面用朱砂写上的符咒与鲜血混成了一片夺目的红。陶文布满血丝的双眼睁的很大,面部一副惊恐状,似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想必,死前一定是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
除了尸体,密室之中还有两只掐丝珐琅描金山水楼阁图灯,一左一右摆放在多宝格的两旁。只见紫檀木多宝格上面摆放的都是玉器。大件的有黄玉荷叶式花插、黄玉佛手花插、白玉浮雕勾云兽面纹如意、白玉刻诗秋海棠纹笔筒、青玉五老游山图山子、岫玉吹箫行风图山子、青玉双耳衔活环葫芦式瓶等,小件的放在木盒中的有、白玉蚕纹璧、玉刀、桃形玉佩、玉镂雕谷纹“长乐”璧、青玉透雕鹭鸶莲花嵌件、青玉五峰笔架、桐荫仕女玉山、白玉纹玉环、青玉辟邪、玉熊、玉虎等,林林总总加起来竟然有上百件。
而且这多宝格上并未有灰尘堆积,可见陶文必定的日日来观赏玉器,顺带着擦拭一番。陶文避着人,怀揣着隐秘、不可见人的心思,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欣喜,每日进入这机关密室内,抚摸、把玩、观赏玉器,置身于玉器的世界中,痴痴的望着,久久的凝视,早已进入忘我之境。
只是,即便是“玉痴”,也不该觊觎、痴迷别人的玉。爱好古玉,却没有“以玉比德”之心,反而走向奢侈、甚至是谋夺害人的极端,最后结果也只能是害人害己。
“梅儿,你看看他是不是之前去萧家玩赏玉石的人?”今朝被陶文的死状和这上百件玉器惊到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忙询问梅儿。
虽然陶文的死状有点瘆人,但梅儿还是很大胆的看了看陶文的面貌,随后,对今朝和郁远说,“就是他,虽然他现在比之前瘦了很多,但我还是能认出他来!”
那就没错了。
只是,陶文死得很是蹊跷。即便是自杀,这个时间点也太巧了。
郁远查看尸体,发现死者咬肌、颈肌以及躯干开始出现尸僵,但上、下肢并未出现尸体僵硬现象,以及辟邪符上的血迹早已凝固,再加上死者只着里衣,推断陶文死于昨天晚上。结合陶文脚底的痕迹,及地上的血迹,推断这密室就是第一现场。
“陶文他是不是被人灭口了?否则为什么这么巧,王爷刚要找他,他就死了!”梅儿年纪虽小,但也察觉出其中的蹊跷之处。
今朝与郁远都明白梅儿口中的“人”指的是谁,只是,自杀、他杀都没能确定,就更不能随意攀咬他人了。
今朝仔细观察了陶文衣服上和落在地上、辟邪符上的血迹的痕迹,随后说道,“是自杀,不是他杀”。
“为何?”梅儿不知道他们今朝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这些血迹,很是均匀,没有残缺的痕迹。如果是旁人用短刀砍向陶文,血迹喷涌而出,定然会溅到凶手身上,而现在的血液痕迹没有残缺。所以,自杀的可能性大。”今朝指着成圆弧形的血迹,向梅儿解释道。
“可是,陶文好端端的,为何要自杀呢?”梅儿咬紧不放,而且觉得陶文未经审判就这样死了,太便宜他了;而且总有一种未能给萧鹤报仇的感觉。
“之前我来陶府参加陶武的生辰宴时,就看到陶文请道士来家里施法,再加上这府内遍布的驱邪符,估计陶文饱受鬼怪困扰”,郁远现在也不知陶文自杀的缘由是什么,只能猜测个一二。
但是,陶文的脚上并没有鞋子,是什么让陶文连鞋子也没有穿就来到了这里呢?
正在这时,陶武将陶母安抚好后,也进到了密室中,随行而来的还有陶府的管家。因为管家是陶文尸体的第一发现人,所以陶武也将他带来了。
据管家所讲,他今天一大早就看到书房的门开着,感觉很奇怪,就喊了陶文几声,没有人回应,就进去了。走进书房后,看到了显现出来的机关密室,所以他一边叫着陶文一边进入密室,结果就发现陶文躺在血泊中了。管家吓得跌倒在地,爬起来后一边往外跑一边喊人,就把全府的人都给惊到了。
因为死者身穿里衣,且没有穿鞋,死亡时间为夜晚,郁远猜想陶文是从卧房一路跑到书房中的密室的。所以让管家带路,要去陶文的卧房查看一番。
郁远看到陶文卧房的雕花木门也是打开着的,便问管家,“这门是陶文自己还是旁人打开的?”
“没有旁人动过,应该是大少爷昨晚自己打开的”,管家回答道。
进入卧房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陶文的红漆榉木六柱式描金山水人物纹架子床,床上密密麻麻都贴满了辟邪符,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姿态。
今朝觉得,贴成这样,大白天的看一眼都觉得瘆得慌,真不知道陶文晚上是怎么睡下去的。
陶武在一旁解释道,“兄长近来不知怎的,偏偏说晚上看见鬼了,害怕得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人都瘦了好几圈。所以,他前日里特意托人请了为道士驱邪,这些符咒都是向那位道士买的”。
郁远发现床边的地上又把刀鞘,顺手拾了起来,这应该就是陶文自杀时用的那把刀的刀鞘了。
陶武看到那把刀,很是悔恨的说道,“这把灰漆皮包铜镀金鞘刀还是我送给兄长的,原意是给他壮壮胆,没想到最后竟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