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是孟佩兰最繁忙的时候,家中各项产业和府中的账簿都在此刻送来,还要听各个管事讲述当月的经营情况,安排下月经营活动。
离京前虽将一切安排妥当,可仍有大小事务堆积成山等待她处理。管事们来来往往,成堆的账簿和文案搬来又搬去,孟府中十分繁忙。
因医馆接收诊治女病患的缘由,京城中的女人都很感激孟佩兰,将孟氏的商品作为了她们购买时的首选。孟氏其他产业的生意也随之愈发红火,特别是布料店和首饰店,来往的客人较之前翻了两番。
几乎所有商铺的管事脸上都带着喜悦的表情,可医馆的管事却在其中惴惴不安,明明她是最应该感到高兴的人。
待其他管事散去,医馆的管事将最近坊间关于孟父被病患家属仇杀的流言禀告给孟佩兰听,因流言影响近几日医馆的患者和收入都有所下滑,如果不对流言进行处理,此事恐将愈演愈烈。
孟佩兰全程皱着眉听完,紧握的拳头有些发白,嘴唇紧抿成一条线。虽然对药行下三滥的手段早有预料,但没有想到他们会拿冤死的爹爹来大做文章,药行的人当真为达目的,无所不用之不及。
管事见她表情严肃,沉默不语,似是以为此事很难解决,把头埋在怀中,眼睛却止不住的往孟佩兰身上瞟。
孟佩兰深吸一口气,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看见管事站在一旁全身瑟瑟发抖,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表情有多么吓人。赶紧温声让她落座,告诉她应对措施。
“你找几个在我们这看过病的患者,找人将他们的看病经历和感受编成诗歌。买些糖,让城中的孩童多加传唱。至于关于我爹爹的事情,纯属谣言!我会到衙门状告此事,还要劳烦你帮我收集证据,如若有人问起替我解释解释。”
管事领命去办,没几日京中人只知孟氏医馆有一女医妙手回春,遗忘了曾经来势汹汹的谣言。
连续几日孟佩兰都在书房从旭日初升忙到月明星稀,日无暇晷。三餐都是汀雨在一旁催了好几遍,有时甚至要威胁她再不吃就去找刘嬷嬷告状,她才简单的对付一口。
好不容易忙完,刘嬷嬷见孟佩兰又瘦了一圈,对远在江南的孟母更加愧疚,自责没有照顾好孟佩兰,偷偷抹眼泪。做了一大桌子孟佩兰喜欢的饭菜,一副让她大补一顿的架势。席间还不停给她夹菜,哄着她多吃一点。
孟佩兰为讨刘嬷嬷欢心,在她温柔地注视下吃了一口又一口,撑得肚子有些难受。趁刘嬷嬷不注意赶紧放下碗筷,拉起汀雨逃到花园里。
等刘嬷嬷反应过来,两个人早就跑得没影了,只留下她在原地无奈地摇摇头,宠溺地收拾着残局。
两人在花园里散了散步,消了消食。春天已经悄然到来,园中一片春意盎然,树枝抽出了绿叶,花苞也窜了出来。
孟佩兰走到水榭中休憩,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残月映照在水中随波飘摇。
汀雨耐不住寂寞,趴在围栏上给水中的鲤鱼喂食,一群鲤鱼觉都不睡了,踊跃地跑出来抢食,尾巴激动地拍着水面,溅起一池涟漪。孟佩兰倚在小塌上,双手撑住下巴,慵懒地看着汀雨戏雨。
没多久汀雨就玩累了,走到水榭中开始抚琴。
月色如华,轻盈的月光照耀在水榭中,与琴声相和,令人沉醉。孟佩兰听着乐曲,指间轻点着拍子,享受着这一刻的寂静与安宁。
更深露重,孟佩兰才依依不舍地走回房间休息。看见陆远志站在小院中,暖灯都融不了他身旁的孤寂,仰头望着残月,似是在此等候多时。
孟佩兰疑惑地看着院中的身影,陆远志为何会深夜来访?难道是他找到了杀害爹爹的人的线索?思及,她疾步走到陆远志面前。
陆远志看了眼她身后的仆从,孟佩兰了然于心地抬手将他们挥散,只留汀雨一人。
陆远志将手中册子交给汀雨,观察着孟佩兰的脸色,见她面色平常,“我听京兆尹说,近日你去衙门状告罗行头等人,说他们放出流言称令尊因治死病患而被患者家属仇杀而亡,我已经督促他秉公处理此事了。你还好吗?”
孟佩兰点了点头,“多谢陆将军,这等小事还劳烦将军记挂在心上。不知深夜来访,是出了什么事吗?”
陆远志指了指册子,孟佩兰略带迟疑地打开了汀雨递来的册子。上面是一个腿疾病患的诊治记录,医案由多位医师记录,他们都一致的认为病患是先天残缺,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未能治愈她。
孟佩兰不知他为何突然被她看这人的病案,也不知此人身份,抬眼看向陆远志,眸中带着探究。
陆远志轻咳一声,面色凝重,“流言只是他们计谋的中最微小的一环,他们最大的目的是引你在春日宴上治疗长公主。”
“长公主?此医案记载的病患是长公主?”孟佩兰看了眼手上的病案,又看了看陆远志,脸上是不可置信。
陆远志点点头,脸上的凝重未减一分,“长公主自出生起就不能走路,久居深宫,皇贵妃为她寻遍天下名医。近日罗行头却突然禀告皇贵妃,说京中有一女神医治好了很多的病,此人定还在他面前夸下海口说她定能治好长公主腿疾。若我猜测无误,他说的那个女医就是你,如你不能把长公主治好,依皇贵妃暴虐无常的性子,你将面临杀身之祸,孟氏一族也将受到影响。”
孟佩兰看着陆远志久久出神,不敢相信他说的话。她曾预料过罗行头会出狠招,但未曾想过他们竟然连孟家上下几百人的命都不放过。
汀雨听完脸吓得煞白,担忧地望着孟佩兰单薄的背影,看见她神色木震,更加愤恨不已。
“这药行的人当真狠毒,不仅要小姐的命,还要吃了整个孟家。”
孟佩兰颤抖着手拿起医案,愣愣地看着它,它明明拿着这么轻,却又仿佛有千斤重。
陆远志动了动嘴唇,想出言安慰,又认为有些逾矩便作罢。
孟佩兰福了福身向陆远志道谢,步伐沉重的走进了院中。她到底改如何做,才能守护住孟氏?
陆远志看着园中女子单薄的背影,可她无论面对着多么大的困难,却永远坚韧卓绝,永不言弃。如同冬日冬日被大雪覆盖的梅花,永远傲然挺立在寒风中。不禁想起了曾经的自己,自己也曾为了家族背负着一切,只不过他的家人已亡,而她还有机会。
回到房中孟佩兰将手中的医案翻了一遍又一遍,将上面的每个字都刻进了脑海中,思考着无数治疗方法,可这些方法过去的医师都已尝试过。
汀雨将装医书的箱笼都搬来,把里面的医书全部都搬了出来,地上摆满了医书。两人就这么坐在地上一本本地仔细寻找,一字一句地细细阅读,翻阅了一本又一本医书。
窗外的月落下又升起,二人将家里的将医书翻了个遍,仍旧找不出来治疗方法,春日宴的日子眼看越来越近。
汀雨逐渐失去信心,坐在地上面对着堆积的医书小声地哭泣,她不甘心,夫人和小姐苦心经营多年将孟氏从江南的一个小医馆经营到如此规模,二人因是女子遭受了多少苦难,如今也要因为帮助女子而被贼人陷害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孟佩兰无力地靠在椅脚上,闭上眼仔细回想着医案上的一字一句,思考会不会有什么细节是自己遗忘了的,终是无果。翻阅了无数药典都找不到能够治愈长公主腿疾的办法,孟氏真的就要因此灭亡了吗?
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冲到桌前拿起医案,也许一开始就错了,从医案上看长公主的腿疾的确很像先天缺陷,但从一开始的症状来看还有一种可能——中毒导致,可是哪种毒孟佩兰尚未可知。
可如何能得知皇贵妃在怀孕期间的饮食和身体状况呢?这可是皇家秘辛。
还不是午饭时间,下人却突然敲门说陆先生从医馆拿了一箱东西要送孟佩兰。
打开门一看是一个书箱,箱子很沉,两个壮丁使了好大劲才把东西搬进来。
孟佩兰打开箱子,里面放满了卷轴,还细细地按时间做了标注。打开一看,竟是记录着皇贵妃怀上长公主之后一切衣食住行的内起居注——内务府留存记录宫妃日常起居用的册子。
孟佩兰喜从中来,陆远志这及时雨送得可真是恰到好处。
将起居注全部拿出来,记录下皇贵妃身体有恙的时间和内容,发现有两个月皇贵妃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口味跟之前比变了许多,也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可两个月后身体较之前虚弱了很多,有了中毒的迹象。
将这段存疑的起居注与长公主刚出生时的医案放在一块比对,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孟佩兰脑海中形成。
孟佩兰让下人将陆远志寻来,想要仔细询问他长公主的病情,可是却得到回复说他出城去了,明日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