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演员的粉红罗曼史 第18章 第18章

在异乡的时候，两人携手闲逛，是浪漫的游荡；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心不在焉的女人闲逛，看上去就很可疑了。我想，首先我应该找家饭馆，把饥肠辘辘的问题解决了。

周末清晨的镰仓，街上十分清静，门店都几乎没开，我在一家中古店的橱窗外，站了半个时辰，感叹包包们的复古华美，我虽不喜包饰，对这些vintage风格的物品总是频生好感。

可能受我父母的影响，我们房子里的大部分物件，都是从跳蚤集市上收集来的，即使是全新的碗碟，我母亲也执意寻找用旧陶做的，以至于我们一家人每次去雅致的场所，总觉得像乡巴佬进城一样，相互打趣嘲笑。

正在我看Hermes丝巾纹路出神的时候，我看到窗户上照出我背后的影像，绿意十足的街景原本应该是平静安详的，一个身着黑色戴着渔夫帽的瘦削男人，身后跟着他一个身着校服的小学生，这样的不和谐感打破了这一切。他们一前一后走着，乍看觉得像是父子，细看却让人感到极不和谐，也许是本着快要做母亲的细心，我远远地看到他们走进了一个便利店，饥饿感再次袭来，再加上好奇心使然，让我想一探究竟，便尾随着他们，也走进了那家店。

两人进去买完东西后没有走远，在便利店外的桌椅相对而坐，男孩不过是要了碗杯面，等面泡好的时候，神采奕奕地跟男人聊天，男人只要了瓶矿泉水，他瘦削的下巴也可以看出他很少吃东西。

收银台旁不远处咕嘟煮着丰盛的关东煮，香气扑鼻，我却因孕期反应而感到有些恶心，要了个梅子饭团和一瓶水，打算用冷水泡饭吃。

当我付完款，走出便利店时，男孩已经在津津有味地吃着杯面了，快要当妈妈的我，看着孩子吃泡面，竟然有些感慨，现在倡导健康饮食之士，早已把泡面这种垃圾食品，作为孩童不宜吃的食品之一，如果这男人是家长，难道是背着孩子妈妈偷偷给他买来解馋？

我坐下，隔着黑衣男人，能看到男孩的正脸，是个高年级的小学生或者是低年级的初中生模样的孩童，看上去家教良好，举止都很妥帖。

他们在用日语聊天，交谈甚欢。我好奇地侧耳倾听，隐约听到他们在聊“羊毛和千叶花”，这在当时的日本还是个不温不火的小清新民谣组合，我和姜禾曾在早间FM这个冷门时段听过这个组合的歌，女主唱的声音可人，在不插电的吉他伴奏里更显清丽脱俗。男孩说他非常喜欢《少年时代》这首歌，因为这首歌是他理想中的真正的少年时代，是青涩、感动又自由的。而生活中，他的母亲对他非常严格，变态般的严格，这种严格甚至延伸到这位母亲自己身上，精致的一日三餐，一尘不染的家，绝不打乱的作息时间，这让他感到喘不过气，他说他十分喜欢音乐，但音乐又与自己的人生距离甚远，说着他的声音变得沮丧起来，低着头不发一言，埋头吃面，此时他的神情，不像十岁左右的孩子，而是像个满怀心事的青春期少年。

男孩用稚嫩的童音，说出与他年纪不相符的烦恼：“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这样与我梦想的生活不一样。”

“总有值得开心的事情吧。” 男人低沉的声音。

“比如什么？”男孩问。

“应该有很多吧……”男人片刻没说话，可能是想了想，接着说，“比如，上学时，可以安心念书；放学回家，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可以吃；早上有可以对他说‘我出门上学了’这样的人；也有晚上说完晚安，还会回头再关心地看你一眼的人。”

“我想要玩音乐，”男孩打断了男人的话，“我想要成为很有名的歌手。”

“当歌手……那有什么好？”男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男孩狐疑地：“大叔，您也是玩音乐的吗？”

男人忽然不说话，过了许久，他说：“你的面吃完了，该回家了。“

男孩将杯面一扫而光，乖巧十足地说：“谢谢您的招待，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二次吃拉面，第一次是跟我表弟一起吃的，他的妈妈对他没这么严格。”

男人不容置疑地：“走吧，我送你回家。”

“谢谢大叔关心，”男孩犹豫地，“您有事可以去忙，我现在哪里都去不了。“

“为什么？”男人问。

男孩垂眼看了会无处安放的小手，忽然抬头狡黠一笑：“因为今天是周末，我应该在琴子家做功课，而不是在这里。“

男人饶有兴致地问：“哦？所以她给你打了掩护？“

男孩笑着说：“她总是这样相信我，帮助我，我们从小就很要好，长大了我们就结婚。”

听到孩子们之间稚气十足的约定，我噗嗤一笑，急忙捂住嘴，怕他们注意到我。

男人无奈地问：“那你打算在这段时间里去哪里打发时间？”

“本来今天下午是羊毛与千叶花的演唱会，但我没有钱，也不知道怎么去……” 男孩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许我就去这海边、游乐园游荡一阵子。”

半响，男人淡淡地：“走吧，我带你去。”

“去哪里呢，大叔？”男孩问。

男人理智地：“这样闲逛，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单纯的浪费时间。”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

我听到男人轻轻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要走了，我眼前的好戏也就结束了。我看了眼即将见面的汤泡饭，清水上还漂浮着几粒米。我不想浪费，把碗抱起来，可怜巴巴地用筷子扒拉两口，将碗中的一饮而尽。

碗放下的瞬间，我看到那个黑衣男人就站在我的面前。

“您有什么事？”我有些吃惊，用日语小心翼翼地问道。

男人面无表情地：“如果你感兴趣，也可以一起去。”

忽然，我感到有哪里不对劲，质疑：“你讲的是中文，原来你不是日本人！”

“我没有说过我是日本人啊。”男人淡淡地。

“所以……”我忸怩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他打量了我一下：“明明是你来找我的。”

我更加疑惑地、结结巴巴地说：“什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可是我没有。”

我在心里默默想，我只是觉得你穿这一身，带着孩子有点可疑，可是我没有说出口。

疑虑中，我看到眼前吃干净的梅子饭团和水瓶里清澈的冷水，想到今天本就两手空空又无事可做，只是等着时间流逝到夜里再去参加集市。于是瞬间内，我转了念想。

我抬头望向男人低檐帽子遮住眼睛的方向，甜美地一笑，说：“好，我跟你们去。”

男孩走向我，看了眼男人，转而对我说：“石川直树，很高兴认识你，姐姐。”

“你好，直树，”容不得我愣神，剧情已经进展到我们需要进行自我介绍了，“我叫江语夏。”

男人拿出了烟，又放了回去，说：“我去把车开出来。“

直树忽然用手拦住男人，说：“大叔，或许我们能带琴子一起去玩吗？“

男人有些意外，随即点头同意：“记得叫她穿漂亮点，因为我们会去个好地方。“

我仔细看了下自己今天的衣着，深蓝色的连衣直筒短裙，戴了顶别人随意给的黑帽子，连口红都没有涂，我们要去的所谓好地方，不知道是否还有第二个人穿得比我惨，也许这个古怪男人就在影射我，他自己穿得更丧好吗。

我和直树坐上了男人的车，出发去琴子家接她。我发现后座摆了很多零食，不知道这个男人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零食。

直树猛地上车，抱着一堆零食，幸福地对男人大声道谢：“这么多吃的，是大叔准备的吗？真是太谢谢你了。”

我正准备坐在后座时，男人用中文幽幽地说：“莫非你想坐在人家青梅竹马中间，做只瓦数极高的电灯泡？”

闻言如此，我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悻悻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这辆二手车，好像有些年头般破旧，车子里没有霉味，反倒有股淡淡的梅子清香，让受孕反困扰的我，顿感心旷神怡。

“谢谢大叔的零食，我要开动了！”直树已经打开一包薯片，大嚼起来，“这辆车是你的？”

男人没有否认：“嗯，每次我来日本，都会在一家二手车店租一辆。”

直树问：“您是来玩的？”

“不是，”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直树，“我跟你一样，只是想漫无目的地游荡。”

“那……”直树像有十万个问题列表，“您在这里有朋友吗？”

男人好脾气地：“我现在就带你……你们去见我的朋友。”

“啊……”直树惶惑地，“这么突然，您的朋友不会觉得我们打扰到他们吗？”

“打扰？那倒不会。”男人像是从未想过这点似的。

第一次听到他长时间讲话，他的声音和缓有磁性，我不想承认，却的确非常好听。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但当时还是大二学生的我，略带稚气地判断出他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在密集又整齐的房屋间的街道上，我们安静地行驶了一阵子，我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问这个男人的名字和他的来历，不安地拉扯了一会我的裙摆，我鼓起勇气用中文问：“那个……能知道你是谁吗……还有你……”

“我是谁，你还是不知道为好。”男人冷冷地立即打断我的话。

不肯说自己名字？莫非他是什么在逃的罪犯？我心里一阵惶恐。

“好了，我们到了，直树，喊你的伙伴出来吧。”男人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似的，淡淡地说。

不一会儿，直树拉着琴子的手，从房子里走出来，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和黑色皮鞋，有些害羞，十分甜美可爱。他们青梅竹马的默契模样，十分惹人爱。

女孩上车后，很有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您好，我叫石原琴子，很高兴认识你们。”

我和男人同时转过身去，笑着对小女孩：“你好，琴子。”

女孩堂皇了一下，转而在直树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直树的眼神也变得诧异，忽然大声说：“原来哥哥姐姐是男女朋友关系。”

“什么？”我吃了一惊，急忙用日语否认，“不是，不是，我们不是……小朋友你认错了哦，我们在不到半小时前，才刚刚见面。”

我看了眼男人，他依旧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