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里的毒蘑菇熬煮了一日又一日,药碗里深绿色的药汁换了一茬又一茬,在 “毒药” 的反复滋养下,那红衣男子终于在第七日清晨睁开了眼睛。彼时我正蹲在桌案前,用细布擦拭一只装着银色粉末的水晶瓶,指尖刚触到瓶身,便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 转头时,正撞见他靠在床头,琥珀色的晨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他没有像过往那些访客般露出惊讶或警惕的神情,只是安静地望着木屋的穹顶,目光扫过墙角堆着的干柴、架上咕嘟冒泡的蘑菇锅,甚至落在我散落在床尾的魔法书时,都只是淡淡移开,仿佛这杂乱的木屋是他日日居住的地方,仿佛我们不是初遇几日的陌生人,而是已经相伴了许多年的旧识。
接下来的日子,我照旧每日煮毒药、翻魔法书,将那些贴着歪歪扭扭标签的毒药瓶子按颜色排成一排 —— 朱红色的靠在左边,墨黑色的摆在中间,透明水晶瓶里的银色粉末则被我小心地放在窗边,偶尔让阳光照进去,看粉末在瓶中折射出细碎的光。动物们依旧负责给他喂药,松鼠会用小爪子捧着药碗递到他嘴边,黑猫则蹲在他膝头,用尾巴轻轻扫过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抚。可我们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从不主动开口,我也乐得沉默,私下里还琢磨:许是他摔下山时磕坏了喉咙,暂时不会讲话了。这样也好,等他能下床走路,我便悄悄把他丢回森林出口,省得他出去后到处嚷嚷,暴露我这藏在红杉下的木屋。
其实我心里清楚,自己根本算不上合格的女巫。在家族里,我始终是最低微的那一个,连最基础的变形咒语都练不熟练。就说 “变瘦” 那个咒语,我对着魔法书念了不下百遍,每次都只让桌角的陶罐变瘦了一圈,自己腰间的软肉却依旧松松垮垮。好在森林里的动物们给我带的食物向来单一,不是野果就是烤兔肉,有没有变瘦咒语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不过女巫族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 只要满一百岁,就能觉醒飞行的天赋。而今天,正是我来到这世间的第一百年。我翻出床底那把用了几十年的扫把,说它破也不算破,只是常年被我用来装饰:扫把杆上缠着五颜六色的布条,那是我从迷路旅人掉落的围巾上拆下来的;扫把毛里插着各色的羽毛,有孔雀的尾羽,也有麻雀的绒羽;甚至在杆身两侧,还被我用小刀刻了许多小窟窿,里面塞着会发光的萤火虫幼虫 —— 这样一来,即便在夜里飞行,也能看清前方的路。
我抱着扫把,揣上家传的魔法书,悄悄溜进后院。那是我平日里练习魔法的 “神圣宝地”,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松针,踩上去软绵绵的,墙角还种着几株我培育的毒蘑菇,伞盖上泛着莹蓝的光泽。后院中央立着一棵高大的云杉树,枝繁叶茂,浓密的树冠像一把巨大的绿伞,能将阳光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 —— 这是我特意选的地方,谁让我天生有缺陷,眼睛不能在户外暴露太久,否则就会短暂失明好几天。
我将魔法书摊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找到记载飞行咒语的那一页。深吸一口气后,我跨上扫把,左手紧紧攥着扫把杆,右手举起魔法棒,按照书中的指示念道:“以风为翼,以叶为引,百年之期,助我飞行!” 咒语念完,扫把却只轻轻晃了晃,顶端的萤火虫幼虫吓得缩了缩身子,连带着扫把毛里的羽毛也掉了两根。我不死心,又念了一遍,这次扫把倒是离地了半寸,可还没等我高兴,就 “扑通” 一声摔在松针堆里,屁股被硌得生疼。
蹲在云杉树上的松鼠见状,抱着松果哈哈大笑,连带着躲在蘑菇丛里的野兔也探出头,对着我摇了摇尾巴。我有些生气,捡起地上的魔法书拍了拍灰尘,正准备再试一次,却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 回头一看,竟是那红衣男子站在院门口,他不知何时能下床了,手里还拿着一件我前几日落在床边的兽皮披风,见我望过来,便轻轻将披风递了过来,眼底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