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浸在岁月尘埃里的女巫,指尖流转的魔法带着森林深处潮湿的腐叶气息,早已与这方天地缠绕成不可分割的羁绊。我栖身的小木屋,扎根在一颗百年红杉的浓荫之下,那红杉的树干粗壮得需三人合抱,树皮皲裂如老人的手掌,沟壑里嵌着不知多少个春秋的苔藓与星光。木屋被层层叠叠的树藤紧紧拥裹,那些深绿色的藤蔓带着莹润的光泽,像是大自然织就的铠甲,又似温柔的囚笼,藤条上偶尔会绽开几朵淡紫色的细碎小花,花香里藏着若有似无的魔法波动,能驱散心怀恶意的生灵。
木屋的木门斑驳陈旧,边缘雕刻的古老符文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唯有门口悬挂的那面铜镜始终闪着清冷的银光。镜面光滑如冰,即便在浓荫遮蔽的林间,也能映出漫天星辰的倒影,它蕴含着引灵的魔法,那些迷失在森林里的灵魂、寻求答案的旅人,或是被好奇心驱使的生灵,总会被这抹不灭的银光吸引,循着光芒一步步走到我的门前。
推开门,一股混杂着药草、朽木与蘑菇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的景象算不上雅致,甚至称得上杂乱。墙角堆着半人高的干柴,上面落着细碎的木屑;木架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陶罐,有的盛着闪烁的荧光粉,有的泡着扭动的虫豸,还有些不知名的液体在罐子里咕嘟冒泡,映得墙面忽明忽暗。我的床铺铺着褪色的兽皮,上面散落着几本卷边的魔法书,书页间夹着干枯的花瓣与羽毛,那是我闲来无事收集的珍宝。
我极少踏出木屋半步,森林里的生灵便是我的信使与供给者。尤其是我的三只猫咪,它们有着油亮的黑毛,瞳孔是深邃的琥珀色,每天清晨都会叼着新鲜的野果、肥美的野兔,或是带着露珠的草药回来,它们的爪子上还沾着森林泥土的芬芳,偶尔会在我的床单上留下几枚浅浅的泥爪印,我从不生气,只是笑着用指尖一点,那些印记便化作了闪烁的光斑,消散在空气中。
木屋里最热闹的地方,当属角落的蘑菇锅。那口铁锅带着古朴的纹路,架在燃烧的枯木上,锅里的汤汁咕嘟作响,冒着腾腾的热气,将整个屋子熏得暖融融的。我每天都会从森林深处采摘各种各样的蘑菇放进锅里,那些蘑菇色彩艳丽得近乎妖异,朱红的伞盖上缀着墨黑的斑点,鹅黄的菌柄泛着莹蓝的光泽,紫黑的菌褶里藏着细碎的银光 —— 它们都是带着剧毒的珍宝,是我魔法的源泉,也是我最爱的美味。每当汤汁沸腾,蘑菇的香气与毒素在高温下交融,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芬芳时,我便会坐在锅边的木凳上,晃着光秃秃的脚丫,发出 “咯咯咯咯” 的笑声,那笑声清脆又带着几分诡异,随着热气一同飘出木屋,在森林里久久回荡。我痴迷于这些毒蘑菇的美丽与力量,它们就像我一样,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绽放着危险而迷人的光芒。
森林里的风偶尔会带来不请自来的脚步声 —— 那些被门口银镜吸引的人,大多是迷路的旅人,或是听闻 “森林女巫” 传说、想来探寻秘密的好奇者。他们总会站在铜镜前驻足许久,有的对着镜面整理凌乱的衣领,有的伸手去触碰镜中闪烁的星光,直到铜镜的银光裹住他们的身影,才会鬼使神差地抬手轻启我的木门。
门轴 “吱呀” 转动的瞬间,我便会从蘑菇锅边抬起头,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泛着蓝光的菌褶,轻声念出那句 “昏昏欲睡” 的咒语。那咒语像一团柔软的棉絮,飘进访客的耳朵里,他们的眼神会迅速变得涣散,脚步也开始踉跄,不等他们看清屋内的陶罐与魔法书,便会靠在门框上沉沉睡去。这时,我窗台上的三只黑猫会跳下窗台,用鼻尖蹭蹭访客的手背,若是对方身上没有恶意,森林里的小生灵便会赶来帮忙:松鼠们叼着藤蔓的一端,野兔用脑袋顶着藤蔓的另一端,将访客轻轻捆成 “小包裹”,再由小鹿驮着,沿着铺满落叶的小径送往森林出口。等访客醒来时,只会记得自己做了一场关于银光与暖香的梦,再也寻不到木屋的踪迹。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某个暴雨过后的清晨,我正蹲在门口采摘沾着雨水的毒蘑菇,忽然听见 “扑通” 一声闷响。抬头望去时,只见一个男子倒在木屋前的青苔地上,他的红色外套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脊背线条,衣角还挂着几根带刺的藤蔓,显然是在森林里挣扎了许久。
我走上前,蹲在他身边打量 —— 这是个眉眼格外英俊的年轻男子,剑眉微蹙,像是在睡梦中也在承受着疲惫,高挺的鼻梁上沾着几点泥污,却丝毫不减他的英气。他的嘴唇有些干裂,泛着淡淡的青白色,呼吸微弱却均匀,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皮质的小本子,封面上印着磨损的探险队徽章。几只好奇的蜗牛爬过他的手腕,他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有偶尔颤动的眼睫,证明他还活着。与那些被铜镜吸引、带着目的而来的访客不同,他的身上没有一丝探究或贪婪的气息,只有被风雨摧残后的脆弱与迷茫,像一只误入密林、耗尽力气的孤鸟,让我下意识地收回了准备念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