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今夜看到谁 第21章 男爵失踪案（二）

罗伯特在警司的长椅上凑合了一宿，圣廷的钟声还没响，他就自发醒了，统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他搓了一把脸，从怀里掏出烟斗醒神。

史密斯家的人已经派了好几拨人来施压，越拖一天，詹德·史密斯的生还希望将会愈发渺茫。

罗伯特猛地起身，推开问询室的门，那位年轻的塞西莉亚小姐蜷缩在椅子上，身上披着一块毛毯，紧紧皱起眉头，神情很难受，像是做了噩梦。

“舍库女士，”罗伯特推了推舍库，将她叫醒，“您能再说说您和詹德先生相遇的情况吗？”

舍库本就睡得不踏实，她睁开眼，腹部的伤口抽疼一下，她打了个呵欠，“是在我搬家那天，在贝落街178号，他刚好也在那儿。”

罗伯特把这些话都背了下来，“他那时正在和你们同栋楼的贝蒂小姐交往是吗，您知道这件事情吗？他是否在与贝蒂小姐交往的同一时间对您展开的攻势呢？”

舍库眼神一冷，“他没有对我展开攻势，”接着说，“还有我不认识什么贝蒂小姐，我只是和詹德在贝落街见了第一面，警督先生请您不要妄自揣测。”

罗伯特掀起眼皮，没有丝毫的歉意，“但据目击者说詹德先生曾邀请您去了贝蒂小姐工作的剧场，你们还碰上了，您怎么能说不认识她呢？”

“罗伯特先生，您每天也会碰到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每一个您都认识吗？”舍库油盐不进。

“好吧，还有一个问题，塞西莉亚小姐，中途詹德先生曾离开过，他是去了哪里？是和贝蒂小姐有关吗？”罗布特重新点燃烟斗，眼中都是熬出的红血丝，他脸颊一圈冒出难看的青皮胡茬，形容潦草，浑身还有隔夜的臭味。

舍库冷哼一声，“先生，您一直在问贝蒂小姐......”

她顿了顿，继续道。

“是要把詹德先生的失踪怪在她头上吗？毕竟她只是个舞女。”

罗伯特咳了两声，他不得不说舍库猜中了，史密斯家里的人是不可能放过贝蒂小姐的，罗伯特找了很长时间想要洗掉贝蒂小姐身上的污蔑，但是却找了另一个不好惹的舍库，一边是圣廷，一边是史密斯，都不好惹，最后只能牺牲一个没有势力的无名小卒。

“我们会根据探查到的真相来定罪。”罗伯特盯着舍库犀利的眼神，拉开椅子走出门。

“我不认识什么舍库小姐，我和詹德很早就分手了。”贝蒂头发乱糟糟，她唇角是干涸后的血迹，衣服乱七八糟，是剧场的演出服，有些暴露，但是她依旧昂首，手臂和腿上全是淤青。

她已经被关了一周了，但说话声音不失洪亮。

“我是和他在剧场见过一面，但是我们没有说过话，我忙着演出根本没有时间闲聊。”贝蒂相似的话已经说了不下百遍，她被警督昼夜不分地拷问，仿佛她已经杀了人，定了罪。

那位名叫罗伯特的警督适时推门走了进来，听到了贝蒂否定的话，他觉得有些难以说通，为何这两位小姐都说没见过不认识对方？

罗伯特看了眼冻到发抖的贝蒂，示意一旁的人也给她拿一块毛毯。

手下有些迟疑，“史密斯家的人又来催了，让我们赶紧把贝蒂交给他们解决。”

罗伯特正在气头上，闻言将手中早已熄灭的烟斗朝着手下掷出去，“这里是我说了算还是史密斯家族的人说了算！”

手下忙不迭地走了出去。

罗伯特吃力地弯下腰，捡起自己的烟斗，若是把贝蒂交出去，那她就必死无疑了——即使找不回詹德，一条年轻的人命依旧会被陪葬。

“我说的是实话，”贝蒂的声音从罗伯特头顶传来，她不似方才那样高昂，她知道整个警司只有面前这个矮胖的警督不想让她轻易死去，“詹德失踪和我没有关系。”

罗伯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贝蒂，他将问过舍库的问题再次问了一遍，“你和舍库·塞西莉亚同住一栋楼，而且在剧场见过面，你为何要说不认识她？”

说罢他又补了一句，“若你能一五一十说了，或许你的罪名会被洗清。”

贝蒂盯着那杯水，罗伯特循循善诱的话，她能听懂。

她只是个无名小卒，无依无靠，不管史密斯家族还是圣廷，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但是舍库不一样了，她后面有圣侍长教父，罗伯特的意思或许也是让圣廷直接对上史密斯，舍库不一定会死，会有人保她的。

贝蒂紧张地扣着手，她咽了咽口水，声音依旧斩钉截铁，“我不认识她，索恩太太那栋楼每天进进出出会有很多人，我们不一定全都认识。”

罗伯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你失去了一个机会。”

贝蒂失落笑道，“害别人给自己找出路，这不是机会。”

她想起和舍库偶尔的几次见面，第一次是在贝落街178号，舍库·塞西莉亚小姐真的很好看，詹德一眼就上了心，她看得出来，第二次剧场见面，她已经接受了詹德的花心，这些公子哥都是这样的，她于是彻底死心，转而努力工作，寻求另一条生存之路。

后来她一天要打四份工，夜深人静拖着疲惫身子回到家的时候，塞西莉亚小姐总会早她一步慢慢悠悠地走在前面，整个个人压抑悲伤，她跟着那道悲戚的身影，一瞬天地之间好像就剩她们两个人了，静谧安详。塞西莉亚小姐根本没有发现过。

两人只是点头之交，能知晓对方的名字已是有缘。

贝蒂咽下心底的苦涩，对罗伯特说了句半真半假的话，“我不能害了她，她已经够艰难了。”

罗伯特不明白这种两人不经过商量就互相隐瞒的情感从哪儿来，中间夹着要命的案件，也能咬死不承认见过对方。

至此警督彻底没了办法，三天后贝蒂会被送到史密斯家，由他们处理。

舍库被释放，罗伯特亲自叫了辆马车。两人站在警司门口，罗伯特意味不明地对舍库道，“还真是奇怪，你们俩明明住在一起，在剧场也碰上过，但都说不认识对方。”

舍库一愣。

“她说不认识我？”

罗伯特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他借着帽子的遮挡偷偷观察着舍库的表情，只见她有些纠结有些犹豫，但只是一瞬，她又恢复了那温和恬静的假面，罗伯特不知道她是如何训练的，明明说话犀利一针见血，但却长着人畜无害的脸有着很体面的礼仪，实在反差。

“罗伯特先生，你们会怎么处理那位.......贝蒂小姐呢？”舍库像是突然想不起贝蒂的名字了，卡壳了一下，罗伯特心中苦笑，装得还挺像。

“她？”罗伯特招手示意马车调头，他们二位并肩下了台阶，“只有死路一条了，史密斯家要求将人送过去。”

罗伯特将手伸出，示意舍库上车，舍库垂下眼睛，登上车辕，“我倒是有个别的办法，不知道警督先生是否感兴趣？”

“哦？说来听听。”罗伯特赌对了，她们互相的隐瞒并非是偶然兴起或是突然同情心爆发，而是对双方善意尚存的珍惜，她们不舍得任何一个心存善意的人无辜死去。

舍库进了马车，趴在圆形窗沿上，示意罗伯特低头，“我有个侦探朋友，名叫烟花·布莱克伍德，她乃是皇室私家侦探，你去珍德庄园找她，多带些钱，她出场费很高，然后......”

舍库突然止住话头，罗伯特被引起好奇心，“然后呢？”

“请我当这个案子的顾问，不要钱。”舍库狡黠一笑，“史密斯先生，三天，我们帮你找到詹德·史密斯。”

罗伯特哑口无言，只是这个什么侦探和舍库就能用仅仅三天时间找到他们出动整个警司都没有找到的詹德吗？

“别说笑了，小姐。”罗伯特是个要在这个岗位上待到死的人，他进入警司的第一天，被长辈耳提面命吩咐的一件事就是，尽量不要惹权贵，不要沾染圣廷，这是两条保命玉律。

所以这些年谨小慎微，瞻前顾后，他能看到很多不平，可是却为了保住自己头上的乌纱帽，选择回避。

舍库：“要是抓不到，你将我交出去，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罗伯特眼睛一抬，“小姐，您刚才说的那句话，我完全可以将您重新抓进去。”

“但我不是凶手，不是吗？”舍库将一张纸塞到罗伯特的西装袋中，上面是珍德庄园的地址，“你是一个好警督，要是能在有限的权限中破获一个真正的案子，你也会很高兴吧，你年少时不就为了这个吗？”

罗伯特看着舍库温和的笑，他不得不承认舍库这一个离经叛道的提议让他多年沉寂下去的干劲儿重新回笼，他咬咬牙，“只有三天时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舍库拍了拍他的口袋，“保持联系，罗伯特先生。”

“你没有辜负年少时候的自己。”

罗伯特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舍库的脸从窗口一闪而逝，他突然蹲下身，捂住脸放声大哭，闻言出来的手下吓了一跳，不知道平常很绅士的头儿怎么突然疯了。

“头儿，刚才那人抢了您钱包吗？”手下召集了警司所有的人，“要不要给您抢回来？”

罗伯特顶着通红的脸，扇了一下面前人的帽子，没好气道，“给我叫车，去落伐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