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幻游记 第45章 离开（完）

再一次准备好行囊，米准备再次离开，艾尔掐了两根界草给她：“这里一共有十个界叶，足够你在外面流浪很久很久。”

“怎么这么不想我回来？”米的包裹里也有一根界草，上面有五个叶子，她接过界草放进包裹。

艾尔看她界草就这么随便一丢，忍不住说：“你把界草收好，那是你穿越世界的必需品，没有界草，你回到蓝星会虚弱不堪，一直生病，外面没有休眠花让你恢复。”

“好吧。”米拿出女巫发带折叠了几下做成一个小香包的模样，再把界草放进去，然后女巫发带被丢进了包裹里：“这样就没问题了，女巫发带不会和我分开的。”

“这一次我是真的走啦。”米摆摆手，她冲着女巫森林里的长老们喊道：“长老们，我走啦，你们好好休息。”休眠花里探出几个脑袋，她们对着米挥手，总算把这个新生巫送走了。

再次进入迷雾森林之前，米绕道去看了卡琳，上次造成的动静让卡琳缩在房子里面好多天不出来，一直没有再听到巨大的爆炸声，卡琳和点点慢慢恢复了正常。卡琳依旧不停地忙碌着，像一只永不停息的工蜂。小点点看着比刚看到的时候衰老了很多。米不知道她能做什么，每个人都有她的迷途和执着，米决定去流浪，而卡琳把自己死死卡进了这个锚点。

米默默转身离开了卡琳的小木屋，沿着卡琳开辟的小径走进了迷雾森林。卡琳开辟的小路蜿蜒曲折，这一路都是她需要的东西，浆果丛在小径的左侧，上面已经挂满了粉红的浆果，偶尔有一两颗深紫色浆果出现在枝头，不一会就被飞来的鸟或者经过的鹿吃掉。

沿着浆果丛往前是一大片绚烂的花朵，叶片也特别饱满。米掐了几片叶子，里面是不同的汁水，这是卡琳用来染色的草料，旁边有一大片指甲花，卡琳不仅给自己染指甲，小狗点点的脚指头也被卡琳包裹上捣烂的指甲花，那是卡琳唯一的休息时间。

再往前杂草多了起来，卡琳留下的痕迹逐渐被森林掩盖，地面铺满了青苔，大大小小的树木交错生长。枝叶之间的缝隙透过来星星点点的光，整个森林变得昏暗起来。越往里走，湿气越大，树干上也长满了青苔，一团团一簇簇挤满了整个树干，树底下生长着大大小小的菌子。地面开始变得松软，落叶和腐质混杂着泥土散发着说不清的味道，有一点点甜，又有一点点酸。

米沿着卡琳开辟的道路一直走到森林的深处，这里有高低错落有致的树木，也有低矮的灌木丛，也有生长着锯齿状叶片的低矮草丛和颜色斑驳的青苔。米已经完全无法辨识方向，她挥舞斧头，砍倒一棵大树，搭建了一座木屋，打算在此修整一段时间，好好探索一下这个森林。

米将衣物包裹在木屋里放好，她躺了下来，整个人再次变成一张黑色的纱，从树屋往外蔓延，树叶间的鸟窝里小鸟接触到这层纱，小鸟伸出鸟喙在空中叨了两下，鸟妈妈将头伸过来，磨蹭着小鸟，小鸟停止了打闹，睡了过去。纱网从树木鸟巢树洞之间穿过，各种声音纷踏齐来“好渴好渴”“好痒好痒”“好饿好饿”“咬”“吃”“妈妈”······这些声音里面最多的就是妈妈，整个森林一起呼喊着妈妈，一阵一阵的声浪震得米脑袋发晕。

森林在她眼中发出奇异的光，每一个光点都有一种声音，米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意识流动。小鸟是粉嫩的黄色光团，大树是丝状的绿色绒线，还有奔跑的红色光团，那是在追逐猎物的猎豹。温柔的依恋的紧张的急迫各种情绪纷沓未来，米变成了一张情绪网，她变成了森林，变成了森林里的每一个生命，这么多声音和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米轻轻转过头，将纱网抬高，沿着森林的顶端蔓延，经过一片阔叶林，地势平缓起来，前面是一段空地，地面是略显枯黄的草。没有树木遮挡的草地平坦干燥，上面一会爬过蚂蚁，一会跳过一只兔子。纱网继续往前，红褐色的土层厚了起来，土黄色、灰色、褐色，不同的土块堆积成山，连绵不断地山崖连接着山崖，米终于力竭，纱网慢慢卷回来，米沉沉睡去。

早晨的树林特别吵闹，清脆的鸟鸣声，动物的奔跑声，吱吱呀呀的交谈声吵醒了沉睡中的米。树屋外面来了一只小松鼠和两只猫头鹰，小松鼠在枝头探着脑袋，猫头鹰疑惑地看着新冒出来的树屋。米卷起收回的纱网，突然她顿住了，网下有一只小老鼠，米轻轻地驱赶着老鼠，一只猫头鹰立刻飞了过去，一口叼起老鼠，另外一只猫头鹰也紧跟着飞走了。米脑中生起一股愉悦，猫头鹰看到老鼠的愉悦和逮到老鼠之后急切地想要找一个地方进食的紧迫感，米面无表情地看着被猫头鹰撞破一个大洞的纱网，再次将纱网全部收回。

纱网全部收回，米才从森林里面抽离出来，她终于理解了乔说的“很吵很吵”是什么意思；她也有一点明白艾尔说的“你会在迷雾森林迷路”是什么意思。一整晚米觉得她就是森林里的一切，一会是树一会是鸟，一会冷一会饿，一会紧张一会满足，思绪混乱得不得了。这样的夜晚再经历几次，米想她大约就会迷失了，迷失在这个森林里，成为森林的一部分。

米走出木屋，她和木屋外一只探头探脑的松鼠打了一个照面，小松鼠浑身发出绿色的光芒，问她：“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的洞很大！”

“你在跟我说话吗？”米惊讶极了，她能知道这只小松鼠的想法，小松鼠并不害怕，它更想知道那么大一个树屋，能够存放多少坚果，它还想住到这个树屋里来。小松鼠听到米的问话惊了一下，它留恋地张望了一下小木屋，沿着枝头迅速窜到另一根枝头，然后消失在枝叶间。

“你别走啊，”米抬起的手悬在半空，她对着小松鼠消失的方向喊道：“等我离开，这个木屋就归你了。”米的喊声惊起一片飞鸟，悉悉索索响起一阵翅膀拍打声，黑色的白色的绿色的红色的鸟从林间穿过，那么茂密的枝叶也遮挡不住小鸟灵巧飞舞的身影。

米从树屋里跳了出来，坐到地面遗留的树桩上，明亮的光线从上方照进来。森林里浓雾开始散去，隐隐约约间各种声音和想法一起出现，如同嘈杂的早市，明明声浪巨大，细听又听不清楚任何一句话。米抬手捂住耳朵，那些声音依然丝丝缕缕钻进耳朵：“妈妈，妈妈”“让开，让开”“我渴我渴”“疼疼”“压到我了，你压到我了。”

米低下头抬起脚，脚下是一只蜗牛，蜗牛收回触角，摇摇晃晃顶着房子往前走，然后在一个小蘑菇跟前停下。“疼疼”——米再次听到细细小小的声音，蘑菇被蜗牛咬断的缺口上面分泌出一种黄色的粘液，蜗牛终于停止进食“苦苦，不好吃”，蜗牛摇摇晃晃继续往前。米呆住了，她转过头看看蜗牛又看向缺了一角的蘑菇：“刚才是你们两在说话？”

枝头滴落几滴水，米抬起头，木屋上方的大树叶片底下凝聚出小水滴，稀稀拉拉在木屋周围降下一阵小雨。“好喝好喝”“谢谢妈妈”，轻轻柔柔像小婴儿的声音再次响起，米蹲下来，在蘑菇旁边发现两棵小树苗，它们正伸展着枝叶，卷曲的嫩芽向上舒展着，“砰”的一声叶片张开了，米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听见了植物生长的声音？！

米伸出纱网碰触刚刚长出来的树苗“咯咯”“嘻嘻”“痒痒”细碎的声音再次响起。米吓得爬回了木屋，她不知道是这个森林成精了还是她出现了幻觉，森林里所有生物都会说话，米觉得她要尽快离开迷雾森林。

米休息了半天，再一次探索迷雾森林。这一次她改变策略，不再是一张细纱，她锁定一个方向，一根细绳探出头来，在森林里游荡，避开一坨新鲜的粪便，又绕开半个吃剩的猎物，一棵树枝头有红色的果子，颜色太过鲜艳，连小鸟也绕开果子飞行。突然米在一片开阔地停住了，那里是枯黄的草地，还有黄褐色的土丘，沿着土丘向上，是一整片连绵不断地山脉，米不得不收回了视线，迷雾森林大得她无法探知全部。

迷雾森林里面阴暗潮湿，有虫声呢喃，有动物窜来窜去。林子里有清越的鸟鸣声，有呜咽的风声，有沙沙的树叶抖动枝条发出得独特声响。这一切都让米觉得她是真切地活着，不再像一个被关着观察的游魂。米踩踏着脚下松软的泥土，偶尔有膈脚的树枝和石块，米使劲地把树枝踩断，把石子踩入更深的泥土中，米轻轻地吐了口气，抬起头透过重重树叶看向天空，丝丝的光亮从枝叶间透进来来，愈发显得迷雾森林幽暗神秘。

米轻轻跃上枝头，在森林的上空打量四周围，森林上面是湛蓝的天空，一丝云朵也没有，一轮红色的太阳，米眨眨眼睛再次确认，血红色的日头挂在天边。等到红日在森林尽头落下，米再次来到森林的顶端，一轮幽深的蓝月悬挂在夜幕中，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米确信，这里不是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这不是谁的恶作剧，这是一趟真实且迷幻的旅程。

巫之森林已经消失在迷雾之中，永不散去的迷雾也只剩下模糊的影子，米回头看向那个困住她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地方，烟雾缭绕中女巫森林隐藏起身影，再也看不见。米转头看向前方，茂密的丛林、高大的树木、青翠碧绿中同样看不清前路。米不知道的是，当她给迷雾森林炸出一个大洞，空气上下流窜，迷雾森林不仅仅是下了冰雹雨这么简单，森林上空沉睡了两百多年的星图再次开始转动，命运的齿轮在静寂中悄然转动，宿命的丝线开始收拢，古老的羊皮纸卷上扭曲的文字开始在空气中燃烧，一部早已写好的剧本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