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嫣难掩欣喜神色,偷偷将只有五岁的卫延又打量一遍,越看越喜欢,心头那些烦心事消散不见,露出温和的笑。
她道:“嫂子连日奔波,先用膳吧,用过膳食之后好好休息一晚。”
杨氏点头:“嗯。”
季管家不知何时告退的,趁侯爷与贵客叙旧这段空挡,紧着吩咐下人烧水,准备膳食,府中小厮、侍女被他指使的团团转。
饭菜备好,三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前。
玉兰站在一旁侍候着,为自家侯爷盛汤,没了爱慕,而是紧张,干活不如从前那么利索了,盛汤的时候洒出来不少。
荣嫣皱了皱眉,当着嫂子的面没有呵斥玉兰,接过汤盏道:“你下去吧,这里用不着你了。”
“是。”玉兰回过神来,行礼告退。
“嫂子先喝点汤暖暖胃。”荣嫣将汤盏递给杨氏,又盛一碗递给卫延,摸摸他的头,和蔼地笑道:“长得像你爹,小模样真俊。”
杨氏接话:“现在是长得好看,只求弱冠之年容貌别长歪了去。”
荣嫣笑着道:“嫂子是美人,堂兄容貌俊朗,延儿岂会是个丑的,放心吧,我们延儿将来定然是个翩翩少年。”
两人说说笑笑,宴席过半,荣嫣敬杨氏一盅淡酒,试着询问娘俩这次进京是何来意。
她问杨氏:“嫂子只带了延儿入京?”
杨氏回道:“对,廷儿还小,不适合长途奔波,容易生病,便没跟来。”
在荣嫣的记忆里,今年北境并无战乱,可凡事总有个万一,荣嫣又问:“北境可还安定,堂兄在北境可好?”
提起夫君卫子宸,杨氏眼底溢满女人独有的温柔,目光似一池湖水,无风不起波,起波时水光潋滟。
她笑容里透着幸福的喜悦,淡淡地回道:“侯爷放心,最近两年北境安定得很。你哥日日练兵,时时刻刻准备披甲杀敌,不敢怠慢。”
荣嫣知道堂兄什么品行,那是相当靠谱一个人,不仅对自己要求严苛,对属下同样上纲上线,一根弦永远绷得极紧,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绝不容手下士兵无视军纪,懒散混日子。
有那样一个人坐镇北境,敌人就算有南征之心,在兵力悬殊,没有必胜的准备之下,不敢贸然出兵来伐。
她一生戎马倥偬,累累战绩里面,有一半是卫子宸这位堂兄的功劳。
卫子宸是个正直的人,从来不会因功劳被兄弟占了而愤懑,他心思通透,能算明白那笔账。
堂弟是武安侯,自己的儿子过继到堂弟名下,摇身一变成为武安侯世子,将来堂弟百年,武安侯府就是他儿子,他们什么也不用做,儿子便可以当侯爷,是以没有必要互相残杀。
这样的基础之下,卫子宸与卫子安是互相扶持的,不曾因为争夺功绩翻过脸。
所以杨氏说出这番话,荣嫣深信不疑。
她问杨氏:“那嫂子这次来京是?”
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带着一个孩子,千里迢迢来京城寻她,定是有目的。
杨氏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抿了下唇,道:“我也是听子宸的。”
荣嫣道:“咱们两家是近亲,嫂子有话但说无妨。”
杨氏道:“你哥说北境是穷乡僻壤之地,不比京城繁华,孩子长期生活在北境容易养成山野村夫,想送到京城来,跟在侯爷身边长长见识,不知侯爷是否愿意,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便带着延儿在京城玩几天就回北境去。”
荣嫣心里暗笑,还真被本侯给猜着了。
她这辈子注定无法嫁人,无法生子,天上掉下来个儿子,荣嫣怎会拒绝。
“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延儿也是本侯的侄子,本侯很是喜欢这孩子,岂会嫌弃。”荣嫣看向身侧的卫延,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沉浸再吃饭中,模样甚是讨喜。
“留下来也好。”荣嫣感慨:“卫家武将这一脉,就剩本侯与堂兄两人,本侯独自在京,举目无亲,甚是孤独,多个侄子陪伴,倒是可以消解许多寂寞。”
“侯爷不嫌弃就好。”
荣嫣思量着要不要现在提出过继的事情。
杨氏捏箸打量荣嫣,从她那张秀才般的脸上看到一丝女人才有韵味,侯爷看向孩子时,眼底闪过的神采,分明是母亲才有的慈爱。
杨氏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会从小叔身上,看出女人的味道。她想,一定是最近舟车劳顿,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压下心底的疑惑,继续吃饭。
荣嫣反复忖度过后,认为现在提出收养卫延不是最佳时机,便没有急于一时,将此事暂放。
吃过晚饭,娘俩回到后院沐浴换衣,由于长途跋涉太累,早早便睡下了。
荣嫣身体不累,但是她心累,泡在浴桶里闭目养神,一动也不想动,恍恍惚惚竟睡着了。
黑暗欲将世间万物吞没,世人只能点一盏灯驱赶走眼前的黑暗,不让自己那么恐惧。
侍女玉兰提灯来送衣物,都走到门口了,却不知如何面对女儿身的侯爷,停留再门口不敢进去。
宣澈抱剑站在树影下观察玉兰良久,见她鬼鬼祟祟的,悄悄走到她身后,剑鞘落在她脖颈间,抬起她的下巴,恐吓道:“说,是不是想加害侯爷。”
剑虽未出鞘,那也是剑,现在剑就架在脖颈上,这是玉兰有生以来没有见过的场面,吓得手一抖,风灯从手间脱离,“啪嗒”一声摔到地上,烛火烧毁了灯罩,风儿吹过,蜡烛也灭了。
玉兰结巴道:“宣,宣侍卫,别冲动,我我我,我是侯爷院里的侍女,只会侍候主子,可不敢有加害之心。”
宣澈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不肯放过这个鬼鬼祟祟的侍女,剑鞘又靠近侍女的脖颈三分,严肃道:“说实话,不然休怪我手中刀剑无情。”
“啊。”玉兰的声音带着哭腔,尾音颤抖,“宣侍卫饶命啊,侯爷平时根本不让我们近身,再说侯爷功夫那么好,似我们这种提桶水都费劲的侍女,就算有那个胆子,也不是侯爷的对手。”
这倒是句大实话。
宣澈收回剑,也没给玉兰好脸色,冷声道:“放下衣物速速离开此处,没有吩咐不得靠近侯爷卧房半步,否则不管侯爷如何处置你,我先宰了你。”
“是,这便走。”玉兰装衣物的提篮放在地上,提着墙根离开,不敢回头去看气势汹汹的男人。
她想不通,那么英俊的男子,怎就跟过年大门上糊的门神似的,气势凶恶,吓死个人。
以后得躲着点宣澈,保住小命要紧。
宣澈换只手提剑,轻轻叩响房门,“侯爷,侯爷别睡着了,衣物在门口,洗好了先把衣服换上,干爽了再睡。”
老妈子似的唠叨声飘入耳际,荣嫣从睡梦中醒来,周遭传来一阵冷意,这才发现自己泡在冷水中,皮肤都起皱了。
“哦,知道了。”她应了一声。
自从男扮女装代替哥哥做侯爷之后,要守护女儿身这个秘密,小厮侍女皆进不得身,事事亲力亲为,有时真的会感到力不从心,却没有一点办法。
还好有宣澈这老妈子在,能帮忙一二。
荣嫣从浴桶里起身,带起一片水花,她从画屏扯下巾帕裹好,熄了灯烛,摸索着娶门口取衣服。
宣澈见状无奈摇头,侯爷着日子过得太苦了。
翌日。
上午时分,府上来了一位贵客,客人荣嫣认识,只是平时不怎么打交道,没有私交,此人能来,出乎了荣嫣的意料。
她不知楚君逸来武安侯府意欲何为,索性直接询问:“不知齐王殿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身为皇子,楚君逸曾几何时这般讨好过谁,受不了对方这副疏远的态度,却要为了目的忍耐,不着痕迹地挤出一丝笑来,一摆手,侍女鱼贯而入。
侍女手里捧得都是值钱物件,翡翠玉雕,珊瑚摆件,象牙塔,连盒子都是百宝嵌,这手笔奢华至极,豪横至极。
看到楚君逸这般举动,荣嫣脑子里只蹦出两个字,有病。
她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侧头问楚君逸:“齐王殿下这是何意?”
楚君逸还未说话,他的随身智囊团先开口了。说话的是性格开朗的何治阳:“侯爷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我们王爷的意思。”
看到何治阳这缺心眼的,荣嫣只觉哭笑不得,这哪是智囊团,这是专门坑主子的坑货团。
荣嫣可不敢往火坑里跳,委婉拒绝:“无功不受禄。”
何治阳急了,挑眉道:“武安侯竟然不把齐王放在眼里,这可是藐视皇族的重罪。”
荣嫣真想给他一记白眼,碍于皇子在侧,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主人在,对狗翻白眼都要慎重。
荣嫣隐忍不发,淡淡道:“齐王殿下明目张胆贿赂朝廷官员,臣若是收了这礼,那便是削爵之罪,皇上知道了,恐怕会影响齐王殿下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
你要考虑清楚,要不要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楚君逸也有说辞:“昭阳郡主与武安侯好事将近,本王这些礼物,是送给武安侯的新婚贺礼,属于人之常情,与贿赂没有关系。”
听到昭阳郡主,荣嫣这脑仁便开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