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她与楚云烟见面是在一年以后,那个时候,皇帝龙体欠安,皇子们跃跃欲试,老皇帝怕儿子们逼宫,急于笼络武将,遂将昭阳郡主嫁给她。
纵观现在,三皇子被圈禁,大皇子不敢轻举妄动,二皇子在外游历,四皇子好像还没意识到皇位的重要性。
荣嫣脑子里风驰电掣般运转着,饶是多出一世阅历,依旧没想明白,老皇帝提早安排楚云烟嫁入武安侯府是何用意。
荣嫣转头往回跑。
小厮茫然地喊道:“侯爷,侯爷您走错方向了啊,这边才是去前院的方向……”
荣嫣挥挥手,“你让季叔再拖上一会儿,给本侯点时间,本侯还未洗漱。”
蓬头垢面地去见老丈人,成何体统。
小厮愣愣地望着侯爷落荒而逃的背影,半晌没回过神来,直到房门“砰”地一声闭紧,小厮抬手搔头,自言自语道:“侯爷慌什么?”
侯爷平日里话不多,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错觉,小厮今日见到不一样的武安侯,觉着很是亲切。
他返回前厅,附耳对季福忠说道:“季管家,侯爷还未洗漱,让您多撑一会儿。”
闻言,季福忠抬眉望向窗外,看天色已近巳时,再等下去可以准备午膳了。他无奈摇头,对小厮说道:“通知厨房准备酒菜。”
“哎。”小厮明白,转头跑开。
季福忠踏进厅堂,给两位贵人陪笑,“对不住,侯爷昨日与燕王一起饮酒,贪饮几杯,今日起来的晚了些,还望淮王与昭阳郡主见谅。”
官场多应酬,淮王倒不觉什么,反倒是楚云烟听后脸色难看,不详的预感爬上心头。
真是巧了,楚云烟昨日进京,恰巧撞见醉酒的楚君泽,不仅撞见了楚君泽,还在楚君泽马车里见到了另外一位男子,那位男子靠在楚君泽肩头,两人好像……
楚云烟瞅了一眼侯府管家,想从季福忠脸上看出一些端倪,然而季福忠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并无表现出半分心虚。
她又看向自己的父亲,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淮王安慰女儿,“年轻人喜欢喝点小酒,起来晚些是常事,这没什么,多等一会儿便是了,烟儿别急。”
楚云烟:“……”
谁着急了,父王您不知道,女儿怀疑武安侯以色魅惑燕王,不是好人。
可这话她不能当着侯府管家的面说,楚云烟抿了抿唇,将已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
她想,这只是猜测,不能一锤定音,且先见一见这武安侯,才能确定他是不是断袖。
卫子安当真是个断袖,那她即便抗旨也不会嫁入武安侯府。
客人盼着武安侯快些出来,荣嫣正在手忙脚乱地更衣梳头,情急之下,“咔嚓”一声,手中桃木梳断成两截。
“曹!”荣嫣眸光一沉,“连梳子都和本侯过不去啊。”
她朝门外喊道:“来人,进来给本侯梳头。”
没人回应。
荣嫣又扯着嗓子喊,“来人,进来给本侯梳头。”
还是无人应声。
她朝门外喊了三声,确定无人会来,她复又抓起断掉的梳子往头顶招呼,克制烦躁的心绪,绾好发髻。
荣嫣只顾着应付前院那两位瘟神,后院起火了却浑然不知。
侍女玉珠回到下人住的院子,看到玉兰趴在大通铺上补觉,黑眸里闪过一丝鄙夷,嘲讽道:“奴婢就是奴婢,就算爬了侯爷的床又能怎样呢?还能做侯夫人不成?”
一粒碎银子落在枕头边上,玉珠接着说道:“这是侯爷赏你的,这钱赚的也不容易,拿着吧。”
玉兰懵了一瞬,心道:“银子,什么银子?难道是封口费?”
她并为睡着,听了玉珠阴阳怪气的嘲讽,从被子里露出头来,恼怒地瞪了玉珠一眼,“我做不了侯夫人,其他人就能做成侯夫人了?我看,这辈子谁也别想做侯夫人。”
武安侯都死了,棺椁葬在皇陵,侯府里这位不过是个假侯爷,不光是个假侯爷,还是位女子,女侯爷如何娶侯夫人?!
玉珠不知其中缘由,还以为玉兰说气话,讽道:“行了,大家都是苦命人,身份卑贱,我也不是针对你,只是想提醒你一句,通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大户人家的公子房里都有通房丫头,有些是生母安排过来,给儿子晓事用的;有些则是未婚妻安排过来查验未婚夫身体的;被贵公子看上,收到房里的只占少数。
而这小部分,多半是被大夫人磋磨死的命,结局凄惨。遇着心狠手辣的夫人,能不能给你留具全尸都两说。
思及此,玉珠打了寒颤,出门做事去了。
正值晚春,树上的春花落下来大半,下人们紧着打扫,残花一筐一筐抬到后院马厩。
荣嫣从屋里出来,抬头看了看太阳,又垂眸看了看树影,估摸着已接近午时了,不免叹息一声,“本侯这是喝多少酒,竟没起来,耽误了上朝。”
她捏了捏折扇,慢悠悠往院外走。
这回也是走到月亮门,前方横出来半截拂尘拦路,老道士半截身子椅靠着墙壁,懒散地不成样子,捋着胡须道:“贫道昨夜占星,见紫薇星萌动,落入侯府。”
荣嫣前世一生戎马倥偬,建功立业全靠战绩,只知道什么叫事在人为,从不相信所谓的命运,见老道士神神叨叨的,气笑了。
她用折扇推开老道士手中的拂尘,扇柄砸着手心,眼底闪过警告的神色,严肃道:“本侯请你回府,可不是请你回来添麻烦的,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没事儿别往本侯面前晃悠。”
老道士敢怒不敢言,收回拂尘抱在怀里,吹胡子道:“侯爷不信就算了,贫道告退。”
话音落,他麻溜地滚蛋,以免这女人发起火来拿自己开刀。
这女人的心情,看起来不大好。
荣嫣轻“哼”一声,“想诓骗本侯,岂有那么容易。”她甩开折扇,穿过月亮门,直奔前院而去。
她出来的太晚,季管家无奈,只好差人来催促。
小厮半路撞见主子,见到救命稻草似的,苦哈哈的面庞见了喜色,小跑几步来到近前,“侯爷,淮王与昭阳郡主等候多时了,季管家差小的来催,催……一下侯爷。”
他强调是季管家催促,并不是他。
“急什么。”荣嫣道:“这就过去。”
“……”小厮心道:“您不急,季管家急啊,淮王和昭阳郡主急啊!求您快着点吧。”
荣嫣随小厮来到会客用的堂屋,厅堂内,上首位置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子年逾不惑,身着明蓝色缂丝蟒袍,腰侧坠着价值连城的玉佩,打眼便知来人是皇族之人。着装可以作假,气质却做不得假,中年男子面色从容,耐着性子等待多时,脸上也不见半丝怒意,表情管理的极好。
这位应该是淮王。
淮阳身边坐着一位姑娘,看年岁不过及笄之年,身着宫廷内流行的衣裙样式,头上珠光宝气,却不落俗套,只因容貌是真好。
这位应该是昭阳郡主了。
皇族郡主,从小当公主来养,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娇柔造作,未婚夫打量她,她毫不客气地回望过去。
四目相对,楚云烟看清了武安侯的容貌,旋即睁圆了美眸,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
昨日,楚君泽与卫子安在马车里互相依偎,那画面历历在目,刺激着楚云烟不大坚韧的神经。
荣嫣不知内情,还以为楚云烟等得太久生气了,赔罪道:“让淮王与昭阳郡主久等了,是臣的不对。”
“唉,无妨。”淮王摆摆手道:“本王听说了,你昨日与两位王爷一同饮酒,多喝了些,年轻人在外应酬是常事,本王岂会责怪你。”
荣嫣姿态谦卑,陪笑道:“谢淮王体谅。”
淮王面庞掬笑,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哪舍得责备这么优秀的女婿呢。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荣嫣面前,大掌落在荣嫣单薄的小肩膀,用力一拍,“你小子,不必如此客气。本王对你满意得很,能得如此佳婿,本王甚是欣慰,以后烟儿可就指望你照顾了。”
肩膀处传来一阵疼痛,荣嫣咬牙忍着,不敢乱动,皮笑肉不笑地应和,“淮王过奖了。”
你看上本侯了,可是本侯没看上你女儿啊!
看不上又能如何呢?君命不可违,还不是得娶昭阳郡主进门。
淮王问道:“醒酒了没有?”
荣嫣笑道:“清醒了。”
本以为淮王是关心女婿身体健康,怕女婿饮酒伤身,影响女儿终身幸福,没想到这位准丈人却道:“那再陪本王喝几杯吧。”
荣嫣:“……”
喝你大爷,本侯今天不想再喝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客人是位王爷,又有老丈人身份加持,荣嫣哪敢驳他老人家面子,顺势说道:“只要淮王高兴,臣愿舍命陪君子。”
淮王脸上笑容更甚,眼底已然浮现出女儿与女婿琴瑟和鸣,恩爱有加的画面。
荣嫣看向季福忠,季福忠知道主子想问什么,微微颔首,荣嫣收到眼神,笑道:“酒菜已备好,还请淮王与昭阳郡主前往湖边小亭用膳。”
“好。”
“烟儿跟上。”淮王回头道。
“……父王。”楚云烟咬了咬唇,起身,来到父亲面前,瞅了自己那个断袖未婚夫一眼,心里五味杂陈。
“怎么了?”淮王问道。
楚云烟不说话,又瞅了荣嫣一眼。
姑娘家表现的如此明显,荣嫣还看不明白么,这分明就是楚云烟没看上男方,想告诉长辈。
得到这个消息,荣嫣欣喜若狂,心脏兴奋地雀跃,心速都加快了一拍。她忍住兴奋,抱拳道:“臣先过去安排一下,先行一步,留管家为王爷、郡主带路。”
淮王见女儿好像有着急的事情要说,便点了点头。
待荣嫣走远,淮王问昭阳郡主,“烟儿是没瞧上武安侯这小子?”
“不是。”楚云烟欲言又止,“武安侯……卫子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