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一路狂奔回城,现在已经疲惫不堪,跑也跑不快,好在荣嫣也不着急,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回到武安侯府。
见到侯爷回来,侯府小厮忙跑过来牵马,荣嫣交代小厮给马儿喂草喂料,好好照顾,抬步入府。
刚一进屋,管家季福忠便过来敲门,告诉她昨日府上来了两位客人,是一个大胡子屠夫与一位五十多岁的老道士,人已经安置在外院客房了,问她要不要见一面。
荣嫣解开领口盘扣,慵懒地回道:“不急,先备水,本侯要先沐浴,用过早膳再去见那两人。”
人在侯府,荣嫣不怕他们跑了。
张有钱跑了也就跑了,老道士还在就成,老道士发现了她是女儿身这个秘密,余生只能成为武安侯府的人。
沐浴后,用过早膳,荣嫣单独传见两人。
一番交谈过后,荣嫣决定将张有钱送到边关,写了一封家书交给张有钱,让她一并带过去。
张有钱拿着举荐信与侯爷的家书告退,后脚老道士进门。
他看到武安侯斜椅在月亮窗前的软榻上,左腿打成一个弯,手臂随意的搭在膝盖上,远远瞧着,还真有几分纨绔公子哥儿的做派。
可老道士知道,武安侯并非世家公子,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眼前之人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魔头。
听说武安侯有个孪生妹妹,前段时间陈疴不治,红颜早逝。现在看来,死的那人并非妹妹,实际上是哥哥。
卫家女是燕王正妃,那眼前坐的这位便是如假包换的燕王妃了。
这么复杂的关系,老道士昨晚就想明白了,知道自己逃不掉这场劫难,乖乖留下来等候处置。
“侯爷。”
“嗯。”
她纤细的腰肢倚着栏杆,腰后还垫着一个鹅毛软枕,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侧头看向老道士,“知道本侯为何请你回来吗?”
侯爷何必客气,用“抓”岂不是更贴切一些。
今日见面所为何事,两人心知肚明,老道士恭谨地挥道:“知道,贫道无意中发现了侯爷的秘密。”
荣嫣把玩折扇的手一顿,眸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问道:“知道该怎么做吗?”
老道士忙道:“只要留贫道一条小命,全凭侯爷安排。”
在清水镇的时候,荣嫣已经给出承诺,做人要言而有信,她不能出尔反尔,再说她也不想滥杀无辜,只想敲打老道士几句而已,遂道:“日后你便留在府中享福吧,本侯给你养老送终。”
老道士受到惊吓,忙道:“侯爷严重了,贫道不敢。”
打发老道士退下,又命管家去请宣澈,季福忠找遍整座武安侯府,却没有发现宣澈人在哪个角落,只好将宣澈失踪一事禀报给主子。
听闻宣澈无故失踪,荣嫣心下大惊,这家伙不好好待在府里,出去乱跑什么?
荣嫣倏地起身,穿上锦靴便往外走,临走时交代管家保守秘密,决不能将宣澈出府一事泄露分毫。
她虽不知宣澈出府所谓何事,但心底却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要尽快找到宣澈才是。
季福忠应下,跑在主子前头,吩咐小厮给侯爷备马。
荣嫣步履如风,刚走出自己小院的院门,余光瞥见一道黑影翻墙而入,重重摔在草地上。
轻功不好还敢翻武安侯府院墙,是不是找死?
荣嫣放轻脚步来到墙边,放眼瞧去,看到一个黑衣人埋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他身着夜行衣,头包黑巾,脸被面纱遮掩,唯留一双眼睛在外头,还双目紧闭,任凭荣嫣火眼金睛也认不出此人是谁。
纵使黑衣人晕死过去,荣嫣也不敢掉以轻心,谁知这厮是不是装晕骗本侯过去,好伺机下手。
荣嫣缓慢凑近黑衣人,用脚踢了踢那人的腿,然而黑衣人没有任何反应。
她俯身,拉下黑衣人的面纱,一张俊朗的面庞映入眼帘。
是宣澈!
以宣澈的功夫,翻墙之后猝然晕倒绝无可能,大概率是在外面受了重伤。
看他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更加笃定心中猜测。
荣嫣将手中折扇别再腰间,扶起宣澈,将人背回屋里,唤来老道士为宣澈医治。
老道士也不是白养的,能顶半个大夫用。
一个人好端端的出府,弄一身伤回来,这让荣嫣无比郁闷。
最近这是怎么了?走了霉运还是怎的,自己接二连三陷入险境,身边人一个接一个受伤。
半个时辰后,老道士从屋里出来,卷起袖子印了印额头细汗,抬头望一眼武安侯那道纤瘦背影。
她立于树下,手中折扇抵着下巴,陷入沉思。
老道士走过去,禀道:“人已经从鬼门关救回来了,性命无忧,只是受伤严重,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荣嫣蹙起黛眉,“几个月?”
老道士回道:“用不了几个月,大概半个月左右便能痊愈。”
荣嫣挥挥手让老道士退下,自己则进了宣澈房中。
时至正午,屋子里不用掌灯也很明亮,荣嫣走到床头瞧了一眼,确定宣澈短时间内不会醒来,便回自己院子里等着。
燕王府。
楚君泽直至天亮才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齐珩喂他喝下一碗苦药汤子,俊脸恢复几分血色。
背上那一箭伤势不重,几日便可恢复,蛇毒才是致命威胁,接下来几个月只能以药代茶,什么时候排清体内毒素才能停药。
他递出药碗,问齐珩:“武安侯几时走的?”
齐珩回道:“辰时,属下回府时见武安侯站在门口张望,借了属下的马回去了。”
听罢,楚君泽露出一丝苦笑。
走便走了,本王何必去想他呢。
武安侯府。
昏睡了一个白天,傍晚时分宣澈终于醒了,荣嫣赶过去看他,仔细询问他私自出府的动机。
宣澈想起身,可他身上有七八处剑伤,一挪动伤口又崩开一处,疼得额头冒汗。
荣嫣急忙将人按回去,“你不用起来,躺着说就成,本侯又不是听不见。”
宣澈重新躺好,侧头看着荣嫣说道:“昨日侯爷出府彻夜未归,属下猜测侯爷是去燕王府商议事情了,皇子遇刺这么大动静,燕王想隐瞒也瞒不住,皇上早晚会知道,属下这次出府,是给皇上送证据去了。”
“呵。”荣嫣揶揄道:“本侯看你不是去给皇上送证据,怎么瞅着向送命呢。”
“侯爷莫要笑话属下。”宣澈重伤在身,说话时声音低沉无力,还是打起精神来,仔细交代事情经过。
宣澈出府之后返回刺杀现场,赶在贤王楚君烨毁尸灭迹之前抢走尸体,途中遇到贤王府豢养的杀手,宣澈以一敌十胜出,伤痕累累地逃回来。
荣嫣问他:“那些尸体呢?”
宣澈喘口气回道:“丢在城门口了。”
荣嫣:“......”
这小子胆子可真大,拉着一车尸体招摇过市,还把一车尸体直接扔在城门口,也不怕被守城官兵抓去见官。
身负重伤,在过堂受审,估计一轮刑罚都熬不过去,便要命丧公堂之上。
荣嫣气得想给这小子一拳,然而看他此时半死不活的样子,舍不得下手,恼道:“此事自有人去查,用得上你去吗?下次再敢自作主张,收拾包袱给本侯滚去北境。”
她只有宣澈这么一个心腹,若是宣澈死了,人生该何其孤独。
宣澈忙认错,“侯爷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好,属下去北境也行。”
荣嫣不想和这傻小子说话,瞪他一眼,怒道:“好好养伤,等你好了,看本侯怎么收拾你。”
在荣嫣心里,宣澈如同孩子一般,要看着,要时常修理,才能保证不长歪了。
守城士兵发现那一车尸体的时候脸色惨白,案子报到了顺天府,顺天府又报给刑部,刑部尚书亲自接手这桩案子,顺利查到贤王府。
燕王遇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好巧不巧查到一车弃尸归属贤王府,这意味着什么,只要不是个痴傻的都能猜测出来,贤王恐怕与刺杀燕王一事脱不了干系。
楚君泽虽没有官职,却是刑部实际掌权人,查到刺杀上官的线索,刑部尚书贺威整理好卷宗进宫,证据连同折子一道送到天子书案上。
皇上看罢卷宗龙颜大怒,命三府联合彻查。
老三表面看起来温文尔雅,背地里竟是个心狠手辣的魔头,若是在不阻止,恐怕其他几个兄弟皆会死于他手。
萧琰靖锒铛入狱,大理寺卿的位置空缺,大理寺少卿冷易迟成了主事人,与刑部、御史台一同查办燕王刺杀一案。
皇上交代下来的案子,谁也不敢怠慢。
案子很快破获,证据确凿,只是犯人住在贤王府,谁也不敢带兵前去抓人。
皇上总不能亲自带兵去擒自己儿子吧?荣嫣听说此事,自告奋勇道:“本侯去。”
于是荣嫣去军营点了五百精兵,披甲上阵,亲自去贤王府拿人。
三司见有武安侯坐镇,晾贤王再有能耐也掀不起什么浪花,跟在荣嫣身后,着实狐假虎威了一回。
可惜楚君泽今天没到场。
荣嫣猜测,可能是他不想看到手足相残的场面,适才躲在府中不肯出来。
别看楚君烨平日里维持着书生模样,实际上比武将还能操心打仗一事,府兵各个骁勇善战,当卫家军包围贤王府的时候,贤王府的府兵丝毫不输阵势,长刀相向。
一时间,双方对垒,气氛犹如战场上两军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