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民安置事宜在第十日如期完成,成效出乎所有人意料。陆羡初提出的安置方案得到了皇帝的赞赏,在朝会上特地表彰了她的仁政爱民。然而这番荣耀并未让公主府上下松懈,反而更加谨言慎行。
"殿下今日在朝会上可谓风光无限。"回到府中,凌澜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
陆羡初却面色凝重:"树大招风。赵王今日在朝上一言不发,不像他的作风。"
苏星言正在偏厅等候,见陆羡初归来,起身行礼:"恭喜殿下。"
"不必多礼。"陆羡初示意她坐下,"安置事宜能顺利进行,你功不可没。父皇赏赐的百两黄金,本宫现转赠与你。"
苏星言连忙推辞:"在下不敢居功。如今灾民已得安置,姬然大人的病情也稳定了,我今日是来向殿下辞行的。"
陆羡初略显诧异:"辞行?先生何出此言?本宫还有许多要倚重先生的地方。"
苏星言恭敬却坚定地说:"承蒙殿下厚爱,但在下本是一介布衣,偶得机缘为殿下效劳已是荣幸。如今事毕,不敢再叨扰。"
她心中明白,与权力中心走得太近并非好事。作为一名叙事取向的心理咨询师,她深知权力关系的不对等性,更不愿成为宫廷斗争中的一枚棋子。
陆羡初凝视她片刻,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既然先生去意已决,本宫便不强留。但这些赏赐还请收下,这是你应得的。"
她示意侍女端上一个锦盒:"此外,本宫赠你一枚玉牌,若日后有何难处,可凭此玉牌求见。"
苏星言犹豫片刻,终是收下了。有了筠州的经历,她明白在这个世界,贵人的庇护在关键时刻可以救命。
离开公主府时,苏星言心情多少有些复杂。她钦佩陆羡初的才干与魄力,但也清楚两人终究是不同世界的人,只能祝她得偿所愿。
回到住处,孤鸿罕见地白日在家,正在擦拭她那把从不离身的匕首。
"今日这么早回来?"孤鸿头也不抬地问。
苏星言轻松的笑了:"公主让我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姬大人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以后不用再去公主府,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孤鸿放下匕首,表情有些意外,"你能及时抽身,是明智之举。"
苏星言在她对面坐下,轻声道:"其实殿下并非如你想的那般..."
"殿下?"孤鸿挑眉,"叫得倒是亲切。"
苏星言皱了皱眉:"孤鸿,你是否对公主有什么误解?我看到她为灾民尽心尽力,并非冷酷无情之人。"
孤鸿冷笑一声:"施舍仁慈容易,真正的公正难求。你可知道南北边境每年有多少百姓因两国纷争流离失所?而这些皇亲国戚,谁又真正在乎过?"
苏星言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的深意:"你似乎对南北之事特别关注?"
孤鸿沉默片刻,忽然问:"你觉得南北雍为何分裂?"
苏星言回想这些日子听来的信息:"据说是因为百年前的一场政变?"
"那只是表象。"孤鸿目光幽深,"真正的原因是贪婪与猜忌。当年雍朝一统时,南北本就风俗各异,朝廷却强求一致,加重赋税,引发民怨。后来北地大旱,朝廷赈灾不力,这才导致分裂。"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如今南北对峙,苦的是百姓。边境时常冲突,贸易受阻,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
苏星言惊讶于孤鸿的见解。平日寡言少语的她,谈起南北之事竟如此透彻。
"你...似乎很有感触?"
孤鸿转身,眼中闪过一丝苏星言从未见过的悲凉:"我在边境生活过。见过太多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人,也见过太多被战争毁掉的家庭。"
她忽然住口,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漠:"总之,远离权势斗争才是明智之举。公主府的事,就此打住吧。"
这一番话倒是说到苏星言心底去了。她在现代虽未亲眼目睹战乱,却也看了许多新闻,惯来反对战争,更是厌恶宏大叙事。
她感觉到胸腔升起一股欣喜之意,心想与孤鸿虽然相识数月,彼此间的距离却从未如此贴近。于是轻声问:"那你呢?你的任务是否与南北之事有关?"
孤鸿眼神一凛:"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比较安全。"
接下来的日子,苏星言重拾旧业。她现在有了公主的赏赐,不用再为生活发愁,于是在南城开了间小医馆,叫仁叙堂,专门为人解决"心病"。
不过生意门可罗雀,南雍虽然政治清明也相对富足,但毕竟是古代,生产力有限,百姓每日起早贪黑尚且只能满足温饱,没多少人在乎心理健康问题。不过她也不着急,主打一个随缘。
她刻意避开与公主府的联系,但偶尔还是会从零星的达官贵人来访者口中听到朝堂的消息。听说赵王仍在暗中针对陆羡初,但公主总能巧妙化解。
这日午后,一位年轻女子犹豫地站在门外,衣着朴素却难掩教养。她眼神黯淡,面色苍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迟迟不敢进门。
“请问有什么事吗?”苏星言主动上前,语气温和。
女子像是受惊般后退半步,低声道:“我……我听说这里能解心结。”
“请进来说话。”苏星言将她引入内室,奉上一杯清茶,“怎么称呼?”
“姓沈,名予心。”女子声音细若蚊蝇,始终低着头,“家道中落,流落南城已有半年……夜夜难眠,白日也无精神,总觉得……活着无趣。”
苏星言仔细观察她的神态和语气,初步判断是典型的抑郁伴随适应障碍。她放缓语气:“沈姑娘,可否多说一些来南城之前的事?比如,过去喜欢做些什么?”
沈予心沉默许久,才轻声道:“从前……喜欢画画。家中曾有收藏许多名画,我也时常临摹……如今,都已没了。”
苏星言注意到她在提及“画画”时,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移动,仿佛在虚空中勾勒线条。
“现在还想画吗?”
沈予心苦笑:“笔墨纸砚皆需银钱,我连温饱尚且艰难,何来闲情逸致?”
苏星言心中一动,起身从柜中取出一些纸张和一支毛笔——这是她平时用来记录案例的。“若不嫌弃,可以用这些。”
沈予心怔怔地看着递到面前的纸笔,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她犹豫地接过笔,手指微微发颤,却在触到纸张的瞬间逐渐稳定下来。
她轻轻在纸上画了几笔,是一只雀鸟的轮廓,虽然简单,却栩栩如生。
“画得很好。”苏星言真诚赞叹,“你有很天赋。”
沈予心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这是她进门后第一次显露出些许生机。“许久未画,生疏了。”
“若能重拾此技,或许能谋个生计。”苏星言建议道,“南城多有书画铺子,或许可以接一些临摹的活计。”
沈予心眼中希望一闪,又黯淡下去:“我一介女子,无依无靠,怕是难。”
“要相信自己,也请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苏星言温和道,“重要的是,找回能让自己专注和喜悦的事。心结需心药医,有时一味良药,就藏在旧日的喜好里。”
沈予心抬起头,眼中已有泪光:“多谢先生……我已经许久,没有与人说过这许多话了。”
“往后若是愿意,可常来坐坐。我这里别的不多,纸张和倾听的耐心,总是有的。”
沈予心神色动容,但语气却有些犹豫,“小女子生活困顿,恐难维持长久的看诊费用。”
“不必担心,只需每次一个铜板便可。”苏星言温和道,她现在算是财富自由了,对有需求的人只要象征性的收点钱,保持咨询设置就行。
送走沈予心后,苏星言站在医馆门口,望着街道上熙攘的人群。帮助他人找回生命的意义和乐趣,这份成就感与她过去做心理咨询时并无二致。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她依然找到了践行职业信念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