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九点整,梨璐提着帆布画具袋走下公寓楼时,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黑色SUV。风檐靠在车旁,今天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休闲长裤,少了几分昨日的正式感,多了几分随性,却依然英气逼人。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到梨璐,立即站直身体,唇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早上好,梨璐。”他为她打开副驾驶车门,动作自然而优雅。
“早上好,风檐。”梨璐注意到车内整洁得不像经常使用的样子,只有淡淡的皮革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与他身上的味道一致。
车子平稳地驶出市区,两人最初的交谈略显拘谨,多是关于天气和交通。但当话题转向艺术时,气氛立刻变得轻松起来。
“我昨晚又想了想你那幅《余晖》,”风檐手握方向盘,目光注视着前方,“其中的色彩渐变让我想起路易斯·巴拉甘的建筑色彩运用。”
梨璐惊喜地转头:“你知道巴拉甘?他是我最喜爱的建筑师之一!”
风檐微笑:“巧合的是,他是我最敬仰的建筑师。我去年特地去了墨西哥,参观他的几个代表作。”
“真的吗?”梨璐眼睛发亮,“我一直梦想能亲眼看看克里斯特博马厩的那道粉红色墙壁。”
“它比照片上还要震撼,”风檐的声音中带着热情,“尤其是午后阳光照射在上面时,那种粉红色仿佛有了生命,随着光线变化而呼吸。”
梨璐情不自禁地比划着:“就像他在获奖演说中说的,‘建筑不仅是我们生活的容器,更应该是美的媒介,能够触动人类情感’。”
风檐惊讶地瞥了她一眼:“你读过那篇演说?”
“几乎能背下来,”梨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对巴拉甘的迷恋程度,曾经让我的大学教授都感到惊讶。”
“看来我们有不少共同话题,”风檐的眼中闪着愉悦的光,“或许你可以给我讲讲,作为画家,你是如何理解巴拉甘的空间概念的?”
就这样,一路上的交谈让时间飞逝。当车子驶入郊区,周围景色逐渐由城市建筑转变为郁郁葱葱的林木时,梨璐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快到达目的地。
“我们到了。”风檐将车停在一片开阔地前。
梨璐下车,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举目四望。这里是一处缓坡地,背靠小山,面朝一片湖泊,周围是茂密的树林,环境清幽而充满自然美。
“好美的地方,”她感叹道,“就像世外桃源。”
风檐走到她身边,指向不同区域:“艺术村将依山而建,包括二十个独立工作室、一个展览中心、几个公共交流空间和住宿区。我的想法是让建筑与自然和谐共存,而不是征服自然。”
梨璐注意到他已经开始用专业术语描述规划,但他的解释并不晦涩难懂,反而充满了画面感。
“能带我去看看艺术家工作室的选址吗?”她问道。
风檐点头,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她的画具袋:“这边走。小心脚下,路不太平。”
他们沿着一条小径向上走,风檐不时提醒她注意石头或树根。梨璐发现他虽然外表冷峻,却十分细心体贴。
到达半山腰的一处平台时,风檐停下脚步:“这里就是规划中的画家工作室区域,视野最好,早晨和下午的光线都很理想。”
梨璐环顾四周。平台面向湖泊,远处山峦起伏,的确如他所说,光线和视野都无可挑剔。她可以想象在这里作画的感受——被自然环绕,远离喧嚣,只有画笔与画布的对话。
“你想得真周到,”她由衷地说,“为画家选择这么好的位置。”
风檐看向她:“不只是位置,工作室本身的设计更重要。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你的建议。”他从随身包里取出平板电脑,调出设计草图,“这是我初步的设计,想听听你的意见。”
梨璐接过平板,仔细查看。设计图显示了一个宽敞的工作室空间,有大面积的北向窗户——画家最理想的光源方向。还有可调节的遮光系统、通风设计、作品展示区和休息区,功能齐全且布局合理。
“几乎完美,”她赞叹道,“你好像已经考虑了画家所有需求。”
“几乎?”风檐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用词。
梨璐犹豫了一下:“我只是有个小想法...你看,这里,”她指向存储区,“画家的存储需求不只是作品存放,还有画材、画布和各种工具的收纳。如果能把存储区分成几个功能区会更实用。”
风檐认真地看着她指出的区域,思考片刻:“有道理。你能具体说说应该如何划分吗?”
梨璐从自己的画具袋中取出素描本和铅笔,快速画了起来:“比如说,这里可以设置一个通风良好的区域存放未干的作品;这里需要防潮防虫,存放画布和纸张;这里可以设计成带锁的柜子,存放贵重画材...”
风檐专注地看着她画图,眼中逐渐浮现赞赏的神色:“很专业的建议。我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些细节。”他拿出手机拍下梨璐的草图,“我会让团队根据你的建议修改设计。”
梨璐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从使用者的角度提出想法。”
“这正是我最需要的,”风檐真诚地说,“建筑师有时太专注于宏观设计,会忽略使用者的微观需求。”
他们又讨论了其他几个细节,然后决定在附近走走,感受不同时间的光线和视野。梨璐被这里的自然美景吸引,忍不住拿出素描本,快速勾勒了几幅草图。
风檐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偶尔用手机拍些环境照片。当梨璐完成素描抬头时,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有种难以读懂的深意。
“抱歉,我一时灵感来了,就忍不住画了起来。”梨璐合上素描本。
“不必道歉,”风檐微笑,“看你作画是种享受。你的专注和投入,让我想起了自己设计时的状态。”
下山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风檐看了看表:“已经中午了,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农家菜,有兴趣尝尝吗?”
梨璐确实饿了,于是欣然同意。
餐馆是一家庭院式的小店,院子里种着各种花草,环境雅致而温馨。老板娘似乎认识风檐,热情地领他们到院子里一个安静的角落。
点完菜后,风檐说:“关于艺术村的项目,我还有个想法。我们计划为每位驻场艺术家提供短期居住的机会,让他们在自然环境中专注创作。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成为我们的第一位驻场艺术家?”
梨璐惊讶地放下水杯:“我?”
“是的,”风檐点头,“艺术村预计明年春天完工。如果你愿意,可以在那里住上一两个月,进行创作。当然,所有费用由项目承担,我们还会提供一定的创作资助。”
这提议太突然了,梨璐一时不知如何回应。风檐补充道:“不必立刻决定,你可以考虑一下。我认为那里的环境会激发你创作出更好的作品。”
菜肴陆续上桌,都是当地的农家风味,简单却美味。吃饭时,他们的交谈从工作转向了更个人的话题。
“能问问你为什么选择成为画家吗?”风檐问道,“我知道你母亲是美术老师,但决定以此为职业需要很大勇气。”
梨璐思考了一下:“其实我大学最初读的是商科,因为父亲希望我有个‘实用’的职业。”
风檐挑眉表示惊讶:“那后来怎么改变了?”
“大二那年,我参加了学校组织的一次写生旅行,去了云南的一个小村庄。那里的人们生活简单却快乐,老人们坐在门口晒太阳,孩子们在田野里奔跑,妇女们一边干活一边唱歌...我被那种纯粹的生活之美震撼了,疯狂地画了整整一周。”梨璐的眼神变得遥远,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光,“回校后,我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安心上商科课程了。于是我开始旁听美术系的课,后来正式转了专业。”
“你父亲支持吗?”
梨璐轻笑:“他气得整整一个月没理我。但当我第一次个人画展取得成功时,他特意从老家赶来,在我的每一幅画前拍照,说要回去给所有朋友看。”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感伤,“可惜他没能看到这次的画展。”
风檐的目光柔和下来:“但他一定为你骄傲。”
梨璐点头,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个人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那你呢?为什么选择建筑?”
风檐沉默片刻,眼神变得深沉:“我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音乐教师。小时候,我总觉得自己被困在两个世界之间——父亲的理性世界和母亲的感性世界。直到我发现建筑是两者完美的结合,既是科学的艺术,也是艺术的科学。”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十五岁那年,家乡的老剧院被拆除了。那是我母亲经常带我去的地方,有着美丽的彩玻璃窗和精巧的木雕装饰。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毫无特色的购物中心。从那时起,我决定要设计能够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建筑,不仅仅是功能性的空间,更是承载记忆和情感的地方。”
梨璐被他的话深深吸引:“所以你今天的成就,源于对那个老剧院的怀念?”
风檐微微点头:“可以这么说。建筑对我而言,不只是职业,更是一种使命——创造美的、有意义的空间,让人们在其中找到归属感和幸福感。”
午餐在轻松愉快的交谈中结束。回程路上,梨璐感到与风檐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他们不仅分享了对艺术的热情,还有对创作的相似理念和对美的执着追求。
当车再次停在梨璐的公寓楼下时,风檐说:“下周我的工作室有个小型展览,展示我们最近的项目。如果你有时间,欢迎来参观。”
梨璐欣然答应:“我很期待。”
风檐从车内取出一个纸袋:“这是给你的。”
梨璐好奇地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本精装的巴拉甘作品集,而且是限量版。
“我看到你车上有一本平装版的,”风檐解释道,“这本有我去年在墨西哥拍的照片和笔记,也许对你有参考价值。”
梨璐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这太贵重了...”
“只是同行之间的交流,”风檐微笑,“希望你喜欢。”
捧着那本厚重的书,梨璐再次道谢后下车。站在公寓门口,她看着风檐的车远去,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遇到了一个失散多年的知己。
回到家中,她翻开那本书,发现扉页上有一行刚劲有力的字迹:“致梨璐,愿你的画笔永远捕捉世间美好。风檐”
梨璐轻轻抚摸那行字,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看似冷峻的男人,其实有着细腻温暖的一面。
手机响起提示音,是风檐发来的消息:“已安全返回。再次感谢今天的陪伴和建议。下周工作室见?”
梨璐回复:“期待参观你的工作室。谢谢今天的旅程和礼物:)”
放下手机,她走到窗前,看着城市的天空渐渐染上黄昏的色彩。今天的经历如同调色盘上的新鲜颜料,为她的生活增添了新的色彩。
那个叫风檐的男人,像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风,吹进了她平静的生活,带来了一丝令人心动的不确定性。梨璐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开始期待下一次相见。
窗外,夕阳西下,天边泛起橙粉色的霞光,美丽得如同画作。梨璐拿出素描本,开始勾勒今天的记忆——山间的光影,湖面的波纹,还有那个专注谈论建筑与美的男人侧脸。
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如同心中悄然萌生的情感,轻柔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