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又飘了两天雨,再放晴日头好,地里菜长势极旺,既要去县里卖菜,又要晒干菜,田里还得灌粪水,豆子地也需要除草,江离很是忙了一段时间。
番茄架上的黄叶越发多,后面结的果个头小小就开始变红,她才惊觉时间过得快,再有两天就八月了。
辣椒到霜降前都还能长,番茄却是进入衰败期,加之黄瓜、豆角、茄子的都是提早育苗栽种,现在已经可以拔菜杆拔菜架了,空出来的菜地犁过后正好起垅种秋菜。
江离决定歇几天,去大姨家一趟,送中秋礼连带跟大姨父定几件摆放在阿耿卧房的家具。
“阿离姐,阿离姐······”
正站葡萄架下找熟了的葡萄呢,听着阿芸的声音,江离往院门处走,“哎,在呢。”
门外阿芸双手拎着篮子直不起腰,身边跟着弟弟阿平,见院门打开,仰头笑得甜甜,“阿离姐,大哥挖了些甘薯叫我和弟弟送来。”
江离接过篮子惊喜,“这就能吃了!“甘薯不是很粗,跟阿平手腕差不多,却满满一篮子。
阿芸拉着弟弟点头,“能吃了,大哥说再过十天半个月能长更大呢!”
家里没种红薯,江离却喜欢吃,每年都会从村里买百十斤放在地窖慢慢吃。
现下还不是红薯成熟的季节,未婚夫心里记着这事儿早早挖了送来,江离心里甜滋滋,让两孩子进屋,她关院门拎着篮子去灶房。
回上房堂屋时,俩孩子乖乖坐在榻上,阿平还在啃着半截甘薯,阿芸叮嘱他:“慢点吃,别掉渣。”担心脏了大嫂屋子。
“没关系的。”江离把碗放在两人面前的矮几上,起身去给倒水,“才炸了丸子,你俩尝尝。”
阿平眼珠子都不动了,嘴里咕唧着口水,阿芸暗暗捏弟弟一下,不大实诚地婉拒:“我们才吃过饭,肚子饱着呢。”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吃零食的,再者阿芸阿平懂事,江离喜欢他俩的很,笑道:“不饿也尝几颗,帮我尝尝咸淡。”瓠瓜实在吃不退茬,再放就蔫吧了,索性晌午擦丝和面粉炸了半盆丸子放着慢慢吃。
阿芸看了弟弟一眼,点了点头,“谢谢阿离姐。”说罢捏着竹筷扎了一颗丸子给弟弟。
“谢、阿、离、姐。”阿平口齿清晰地说了四个字,接过竹筷眯眼吃。
江离看得有趣,阿平是个命苦的,他娘怀他时他爹出事没了,出生不过三个月娘又过世,若非太爷太奶活着挂心这个小曾孙,怕是都长不大。
眼看活过三岁算是立住了,可迟迟不开口说话,穆家人都以为他天生哑巴,结果人不是不会说,而是不想说,在家好几十天都不见得开口,可有江离在的时候,总能条理清楚吐字清晰地说话。
阿芸吃了两颗丸子就放下筷子,见弟弟还在慢吞吞吃也没催促,双手托脸跟嫂子说起自己的烦心事儿 ,“苗苗姐跟着二婶学做针线呢,我也想学,苗苗姐嫌我笨,说我缝线走针都是歪的。”
“菲菲姐和芙芙嫌弃我跟弟弟脏兮兮,不跟我们玩,三婶总跟二婶拌嘴 ,还骂四婶,说二哥不服管教日后就长歪了······”
江离知晓她说的人,二房次女穆苗,三房长女穆芙、次女穆菲,安慰道 :“你还小,学针线还早呢,等再长两岁我教你。”
至于三房俩女娃嫌弃阿芸阿平脏,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学着大人的做派嫌贫爱富看不起大房罢了,要说阿芸阿平脏兮兮,还真不是。两人的衣裳虽都是旧衣,看着也不合体,可上面土尘灰痕明显是今儿跟着去地里才弄的,并非那种日积月累经年洗不干净的污渍。
穆家没分家,吃饭在一个锅,三个媳妇轮流做,可衣裳都是各房洗各房,阿骞哥要忙着田里地里活,阿耿却是个懂事的,大哥连带他自己、弟弟妹妹的衣服都勤换洗,从没见他们兄妹衣服脏的不成样子过。
“阿菲肯定要帮你三婶干活,阿芙又黏她,没时间跟你和阿平玩,这几天我都在家,家里没事儿你就带阿平来我这边。”
阿芸的小脸更皱巴了,想说什么又没说。
阿平倒是开口了 ,“她、们会、跟、跟来。”
江离了然,笑着摸了摸他脑袋问道:“味儿如何,好吃不?”
她跟阿骞哥的亲事不会变,以后跟阿耿、阿芸、阿平是一家人,又念着这俩小的还没懂事就没了爹娘,做了好吃的经常叫来吃,穆家大人知晓,估计其他几房孩子也馋,又有如安氏那种当娘的撺掇,嘴馋的便想跟着大房俩小来她这里。
江离不缺那点吃食,也不会跟小孩过不去,她就是看不惯安氏的为人,自然而然不大乐意其他三房孩子来家。
阿骞哥的爷爷穆怀智有四个儿子,长子穆沧荣就是阿骞哥的爹,四年前秋上去山里打猎,被野猪拱破肚子去了,不过大半年阿骞哥他娘杨氏生下丈夫的遗腹子后也去了,大房就剩五个孩子。
二儿子穆沧华,娶了舅家表妹,小何氏性子还行,生了两女三子,尤其二子三子同胎,婆母又是亲姑姑,在夫家很能说得上话。四子穆沧安成亲才五年,只得两个女儿,夫妻两都是话少踏实的性子。
三房就不成了,穆沧锦和安氏夫妻俩小心思多得很,穆家所有人中,江离最看不惯这夫妻俩。
先时荣伯父出事,被从山里抬出来头一件事儿就是求她爹结亲,因着旧缘她爹允了,十个月后,杨伯娘生下阿平不过三个月便去了,当时安氏怕她家退亲,里里外外吹当年她爹落户柳树湾穆家出了多少力,大伯哥(穆沧荣)多重情重义。
结果呢,她爹过世后,安氏立马变了嘴脸嫌弃她命硬克亲,村里村外的传了她好多闲话,现在见她一个人日子红火,又惦记上她的家业,觉得当初她爹过世前要求她和阿骞哥成亲后就分家单过不公平······
江离撇撇嘴,叮嘱阿芸阿平慢慢吃,她拎了半篮子核桃来砸,“今晚跟你哥说一声,明儿你俩早早过来,做月饼给你们吃。”
阿芸蹲地上帮忙,“阿离姐,你要走亲戚吗,中秋还早哩?”
“嗯,去我大姨家,给你二哥屋里定几件家具······”
天凉了做的吃食能放几天,江离做月饼时多做了些,红糖馅儿和不大标准的五仁馅儿,没有烤炉,她就在锅里烙,反正馅料是熟的只要把饼皮烤熟就成。
饼皮包馅按模具后放在锅里,担心火大烙焦,江离都是一次做七八个月饼摆锅底,然后用细细的干蒿草、麦秆自己烧火烙,虽慢了些很费功夫,可饼皮烤的金黄微微带点褐,成品尤其好看,用油纸包好送礼绝对拿得出手。
烙了六十多枚,给里正家送了一份、阿骞哥家送了一份,剩下的江离用油纸包了十二枚扎成糕点包的模样,连带半篮子番椒、十几个番茄、两斤五花肉、四串葡萄当中秋礼,提着去了李家村。
她大姨比她娘年长近十岁,夫家祖祖辈辈是做木活的,在村里算是富户。
见着外甥女来,黄氏很是高兴,拉着人连连嗔怪:“来就来带啥东西,我看你就是个指头缝大的,不会过日子。”嘴上这般说外甥女,转头却喊小儿子去村头屠户家割肉。
“大姨不用,家常饭就行,再说我带了肉。”江离递过篮子,喊着表弟李强不用去买肉。
李强听到表姐带了肉,早跑回来了,看着篮子里红彤彤的番椒好奇,“这就是表姐种的新菜?”番茄去年他已经吃过,不过早忘了滋味了。
江离拿了一个番茄递给他,黄氏呵斥小儿子,“就知道盯着吃的,还不给你表姐搬个凳子来!”自己忙着进灶房做午饭。
江离跟了进去,坐在灶膛前的烧火凳上说话,“姨夫没在家吗?表哥表嫂呢?”
“嗯,你姨夫接了邻村的木活带着你表哥一道,这几天不忙,就让你表嫂回娘家转转。”黄氏一边取面粉和面,一边和外甥女拉家常,声音响亮,一看就是日子顺心能做得了主。
就三口人吃饭,黄氏剁了肉馅包饺子,江离做了个酸辣味番茄炒蛋,头一次吃番椒的辣味,黄氏直念叨味儿好,李强更是吃得满头大汗。
“头一次吃不能贪多,当心拉肚子。”见表弟夹着饺子蘸酸辣味的番茄汁,江离劝说。
“不会。”李强摇头晃脑,“我爹上次从码头带回来的麻辣饼我吃了一整个都没拉,表姐你炒的这个菜也不辣。”
黄氏劝外甥女多吃,“阿离你吃,不用管他,口壮得很,得亏你姨夫有本事,不然养不起。”
江离失笑。
见外甥女面色白嫩,至少比村里别家女娃白,身量也高,黄氏欣慰,想着妹妹夫家那边的糟心事,提醒道:“上次你来送礼,我倒是忘了没问,给南郑那边送了没?”
江离低头不应声。
黄氏急了,放下筷子劝说:“不成的,得送,你爹三周年你那边的姑姑也来了,更何况你两个伯父再有什么不是那也是长辈。”
“我知道你怨恨他们,可人辈分在那,他们来不来的咱们不管,可你的礼数要到位,不然以后拖累孩子名声!”
提起南郑县老家的人,江离心底的戾气直蹿脑门,还送礼请吃酒,她不拎着斧子砍人就不错了。
见外甥女憋气,黄氏温声道:“你以后生了儿子肯定要送去念书,这考科举名声何其重要看你爹就晓得。”
“你不想去姨懂,是这,十月了我和你姨夫陪你走一趟,给你爷奶上坟顺道给他们捎个信,省得他们以后拿这事儿说嘴。”
想到自小被送人的二姑跟她爹关系好,爹六月过三周年就二姑来了,江离点了点头,别人不提也罢,是该请二姑来吃她的出门宴。
见外甥女应了,黄氏松了口气,又说起她的陪嫁家具,“柜子椅子澡桶恭桶的都打好了,等过几天不热了你姨夫就准备上漆······”
江离顺势提起给阿耿屋里打衣柜桌椅的事儿,黄氏帮着丈夫做主应了,下晌外甥女走时给装了一条腊肉一布袋干枣,“你姨夫做木活别人拿来抵工钱的,你带回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