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部分人喜欢反复回味自己的工作成果一样,一部分凶手也很喜欢重返案发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
沈疏桐和谢临舟刻意隐瞒了知府已死的消息,花重金找了个能易容仿声的江湖人士,让今晚的宴会能够正常举行。
如果凶手还在云京,那他一定会想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今日邀大家前来,主要是为了和各位分享一个喜讯,我儿梁生受上官赏识,不日就要升官加爵了哈哈哈哈哈。”
席间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宾客们虽然嘴上都说着“恭喜”,“真是年轻有为”,眼中却都充满了鄙夷。
“我就知道又是炫耀他儿子来了,除了他儿子也没别的拿得出手了。”
“切,不过是锦衣卫中的最底层,在朝堂上能有什么话语权,显摆什么啊。”
“那可不一定,我听说这锦衣卫和李总督同为太子一派,现在翊王一派借李总督之事向太子发难争夺储君之位,这个时候若是梁公子升官了,那岂不是说明太子一派占据了上风?”
众人恍然大悟,争相去给“梁知府”敬酒。
席间推杯换盏不停,觥筹交错间,入耳的全是刻意讨好的奉承声。
沈疏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梁生升官太子党占据上风的假消息是谢临舟刻意让放出来的,凶手一定知道这事是假的,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现出异常。
她将手中的茶杯倒扣在桌面上,人群中立刻有人会意:
“知府大人,既然贵公子都要平步青云了,那李总督一案该当如何啊?”
“梁知府”不假思索:
“一码归一码,我儿是为当今圣上尽忠,而圣上曾说【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一个漕运总督。按我大尧律法,当处以阉刑,此案明日便会开始审理,届时欢迎各位来监督。”
梁生为了官位早早就选择了站队太子,但梁知府这个人和梁生不同,他虽然爱子虽然荒于政务,但他安分守己遵从律法办事。
这些年来云京的大事小情他要么就不管,要管就是严格按着律法来,不管对方是什么背景都是如此,或许这才是他成为凶手剑下亡魂的首要原因。
梁知府的尸首已被带回去严加看管,只要凶手没有证据,只要谢临舟等人愿意相信,那么现在台上的“梁知府”就可以变成真的梁知府,他就真的可以阉了李文星。
如果想要阻止这一切,凶手今晚必须再次出手杀人。
“御史大人、沈娘子。”
宋七从后门溜了进来:“我查过了,梁生近几日称病没有去宫中点卯,一直闭门不出,没人见过他。”
“知道了。”
谢临舟摆手示意宋七退下,今日来赴宴的每一个人他都留意过,没有梁生。
“嘿嘿,这俗话说的好,虎父无犬子嘛,知府大人如此英明神武,那梁公子加官进爵早晚的事儿。”
周虎刚啃完一个猪蹄儿,吃得嘴上袖子上都是油。
“小的特意给大人献上珍宝,恭贺大人,恭贺梁公子!”
他将油手往身上一抹,抬手拍了两下,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被抬了上来。
“大人,您瞧好嘞!”
周虎上前一把扯下黑布,笼子里赫然是一个身材丰满,穿着紧身抹胸短裙的少女,偏偏那少女的一双蓝眼睛还极为懵懂无辜,强烈的反差感让在场的所有男性呼吸瞬间一窒。
良久,“梁知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好啊,好!周老板有心了!来人,把这份礼物带会本官的房里去。”
“等一下!”
沈疏桐抬眼望去,看到出声之人是谁后瞬间来了兴致。
前面说过,今日来赴宴的都是真正的地方权贵,其中不乏家人在宫中的。
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有个表妹,是当今宠冠后宫的兰贵妃,论势力,可不比梁知府差。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周老板不够意思啊,以前送到我府上的货跟这个可不是一个等级啊,怎么,是觉得我不如知府大人吗?”
周虎一个头两个大,你喜欢就自己找知府要嘛,神仙打架让他这个凡人夹在中间受罪。
“哎哟,您这是哪的话,小的哪敢怠慢您,您要是喜欢这种类型,我再给您找就是了。”
“不用,我就要这个!知府大人,吃独食可不好吧,我有个提议,不如大家一起参与一下,价高者得怎么样?”
“梁知府”刚要发怒,余光瞥见谢临舟打开了折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东西是应当......与各位共享,就按这位老爷所说,价高者得吧。”
说是与各位共享,但谁敢真的与这两位活爹争啊,众人只在开始时意思一下出了个价,之后便不再出声,场上唯有“梁知府”和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打的热火朝天。
“黄金十辆!”
“知府大人打发要饭的呢?黄金五十两!”
“黄金一百两!你可还敢跟?”
“黄金五百两!!!!!”
沈疏桐在后面听得目瞪口呆,她记得前世猝死之前黄金价格已经达到了一千多块钱一克,如此换算下来,五百两黄金岂不是相当于现代的两千多万!
谢临舟感觉自己的衣角受到了一股拉力,低头一看,沈疏桐盯着台上竞价的两人,小嘴微张,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自认识沈疏桐以后,她一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表现出这种符合年龄的小姑娘姿态。
“梁知府不是一直按规矩办事吗?他哪来的五百两黄金?”
谢临舟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剥了一个大虾放到她碗里。
“他当然没有,只是一种小手段罢了。”
果然,刚刚还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梁知府”微微一笑:
"好魄力!此珍宝归你了!周老板,既是来庆贺本官的,那这拍来的五百两黄金应当会归本官吧?"
“那是自然。”
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也明白自己中了计,不过他倒也不生气,五百两黄金虽然贵些但对自己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大钱,换这么个美女,值!
他兴奋地上前打开笼子,将里面的少女强行抓进怀中。
“小宝贝儿,来陪哥哥喝酒吧。”
少女虽听不懂大尧的语言,却感觉到了面前的男人不怀好意,她拼命地向后退去,口中呜咽着什么,但最终都无济于事。
那少女倒是有些烈性,不管对方如何威胁都宁死不从,竟趁他一时不备打翻了桌上的烛台,桌侧的布幔瞬间被引燃。
买了少女的男人立刻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众人也纷纷起身远离。
慌乱中不知是谁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酒壶,火势一瞬间暴涨,整个院子都被火光充斥着。
“不好了!走水了!”
“来人啊!快救火!有没有人!”
霎时间院内宾客乱成一团,争先恐后朝大门奔去,却发现大门早已锁死,而院内并无水源,他们被困死在里面了。
“门怎么锁了?放我们出去!”
“放肆!知道我们都是什么身份吗?快把门打开!”
凶手准备动手了!
这一段并不在沈疏桐二人的计划内,无论如何,两人都不可能拿这么多条人命做诱饵。
“我是巡按御史谢临舟,大家现在待在原地不要动,我会把大家都安全送出去!”
谢临舟的声音淹没在丫鬟们的哭喊声、宾客们的咒骂声以及家具被大火烧得噼啪作响的声音中,沈疏桐站在院子中央看着这一切,这是她第一次陷于如此险境,此刻再强烈的理智都无法阻挡死亡的恐惧在心中弥漫。
众多嘈杂声中有一微弱的破空声清晰地传入沈疏桐的耳畔,她瞪大眼睛刚想要喊谢临舟,就看到“梁知府”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身后的青色帷幔被鲜血染了个通红。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杀人了!”
“梁知府死了!”
众人安静了一秒,随后爆发了更大的骚乱。
“有刺客!”
“杀了他可就不能杀我了,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干!”
“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快放我们出去。”
“不管是谁,我警告你们!我妹妹是当朝贵妃!伤了我,你也别想活!”
沈疏桐仔细分辨着刚才的那道声音,它不属于沈疏桐今天在宴会上听到过的任何一道声音,甚至无法准确地分出性别。
“别怕,有我在。”
谢临舟从人群中挤出来,赶来握住沈疏桐的手。
“宋七已经翻墙出去开门了,不会有事的。”
沈疏桐反握住谢临舟的手:“刚才那个说话的人很可能是凶手,一定要抓到他。”
“放心,一切有我。”
“门开了!快跑!”
宋七从翻墙出去到把门打开连一刻钟都没用到,但众人都感觉过了好久好久。
在宋七和梁府下人的引导下,宾客们开始有序撤离。
谢临舟三两步上前从人群中揪出一人。
“周老板这就走了?不再啃个猪蹄儿了?”
他捏着“周虎”的手逐渐用力:
“还是说,我应该叫你,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