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作家、虚构少女 第40章 又、沙滩傍晚

又醒来。

一睁眼。

好多鸟，天上飞的。白鸟，正往下落。

等看清那些是什么鸟，又从她的沙坑里蹦起来，拿起笛子用力吹，高分贝噪音充斥海岸线，群鸟惊起，留下羽毛。

又想掐自己一把，没下得去手。

她看见会飞的白企鹅。

太不可思议……好吧，她知道，迟眠的世界中生物和常见物种不一样，天上的鸟绝对不是企鹅，是统一规则告诉她，那些鸟是你的认知中飞不起来的东西，她心里有数。

笛声传出很远，身后有脚步声。

一回头，背着大背包的余愿正向这边走，余愿发现她，招招手。

「迷宫里物品除了柠檬无法携带出去，怎么背这么大的包？」又问。她特意看过，余愿身后暂时没有同类跟来。

「这个啊，」余愿打开背包，里面装着不少机器零件，「上次迷宫活动有很多用得上的东西，没有背包不方便。」

对了，上次……

「上次迷宫活动，你是怎么离开场地？」又决定这边也问问。

「那个场地有不少好东西，等研究完，所有人都没在。」余愿从包里拿出一个机器，「上次看见时惜，她在宇宙中好像也是医生，但她治疗方式不太一样，怪怪的。」

对哦，燕招月说时惜会使用能量。仔细想想也很怪。

燕招月这次没来呢……还在厨师班上课，说自己已经快学有所成，每天一大早准时出门，会带晚饭回来。

「两位助手没来吗？」又也没看见夏辛羊和宫上，不知道上次回去后……宫上应该没问题？

「她们说对研究通讯设备更感兴趣，这次迷宫活动没有太多危险，不会出现伤员，于是我一个人来。话说回来，这里有说话声，应该不是我的幻觉？」

「不是，可能是海滩上广播。」又问，「你平时也能听见脑袋中声音？」她以为余愿不会，毕竟余愿来自一个文明高度发展的世界，医疗水平不会差。

「会。我是个医生嘛，在当医生前做过不少工作，但医生当得最久。」余愿话说得轻松，十分自然承认自己来宇宙之前似乎不怎么正常。

又来了好奇，「以前都做过什么，方便说说？」

「在当医生前是个作家，那时我的故事很受欢迎，一直写，写很多部书。后来想写其它的故事，」余愿往机器里塞电池，话中有怅然，更多是时过境迁后感叹，「不过读者不买账，加上我自己能听见幻觉，于是当了医生。」

「这样，你不是研发武器的人？」又一直以为余愿是从事武器相关工作，她看看余愿拿着的机器，余愿正把机器对准她。

「武器吗？我那里几乎人人都是武器专家，社会高度机械化。」机器开始叫，余愿检测的正是又的笛子。

「你的笛子，能量反应强烈，是宇宙道具。之前幻境的事听小宫说了，那个道具很危险。」余愿面露担忧，「宇宙最近好像忙着做什么，很反常。」

又心里撇嘴，宇宙还在她这呢，「不用担心，那之后我跟宇宙要过来，现在道具在我手里，作为交换条件来参加迷宫。宇宙生成道具是因为它在找东西，那东西看着是同类，实际上应该是和它差不多存在。」

「和宇宙，差不多？」余愿重新打开背包，「那得做新的机器用来检测，这个不行，这次恐怕不行，时间太赶，来不及。」

知道来不及却没有收手。又忽然想到现在时间刚好，

「那正好，给你讲故事怎么样？」

「你说。」

「我曾经给一个同类讲过两个故事，在现实中。后来那个同类来到宇宙。其实很不可思议。因为……」又在组织语言。

「在这里你很难遇到和自己同一个世界相同时代的同类。」余愿说。

「是这样吗？」

「我在当医生同时是旅行者，我那边穿梭时空很平常，规则也多，只能当游客，不能真的改变什么。时间有延续性，穿梭意味着把时间当做时间来看，必须承认这一点。相应的，如果时间断裂，未来不存在，可能会导致循环。说起来……我们观测到过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你好像在探查宇宙？说不定能帮到你。」

哎呀，被察觉了。又微怔，不过算了，没什么好害怕，宇宙只对能量斤斤计较，别说背地骂它，当面骂它都理解不了。

又点头。

「据说，如果有神出现，我们推测神不会在未知的时空里降临，神只能降临在过去或者现在。」余愿笑了笑，她也知道这个话题很奇怪，「因为神是不能被轻易观测的存在，神不会在现在降临。在未来降临会违背延续性，我们无法证明未来是否真的存在，所以神要出现只能在过去的时空。」

「就是说如果有神出现，时间会倒退回过去？」

「是的，被神干涉的世界，时空会消失那么一会，在神离开后重新填满，但整体上那些能量的确消失了。应该说被抵消。当然，这里指得是真实存在的宇宙的神，不是某个文明传说中的神。」

「宇宙，你的时空消失过吗？」又在脑袋里问。

【否。】

哦，看来那东西不是神。

「所以具有意志的宇宙，不算是神？」

【不会。宇宙是宇宙，你们说的神属于某个种族，倾向于高等级生命。宇宙不是生命，存在形式不同。】

「……」又也是无语，宇宙都快大祸临头了，还在这悠哉游哉。就像宇宙所说，同类只能感受花费一点能量构筑出的世界，不管在一点基础上再多出一点还是多出一百点，对同类来说毫无区别。宇宙就卖这些感觉不出来区别的复制粘贴商品糊弄人。「我劝你自己去找那个东西，对同类来说不管你们是宇宙还是神，都是一样，我们分不出来，就像我面前的这名同类，她生活在人类科技巅峰的世界，也一样分不出。这是人类的极限，你最好有数。」

【我没办法。相遇的权柄在你身上。】

……宇宙还惦记那个魔法呢。

周围渐渐有同类到来。

「我们去对面再说，怎样？」又指向海对面，「这边有海上缆车。」

「好啊。」余愿把大背包重新背在背上。

刚在梦中看过缆车如何启动，两人很快搭上缆车。

说是缆车，其实，只是一个小车厢，差不多摩天轮车厢那么大，两个人坐，面对面刚刚好。

一落座，座位是按摩椅，还有饮品菜单可以选。又想看看能点什么，结果上面图片她一个不认识。

「看见了什么？」又问。

「柠檬，很多。」余愿答。

好吧……又看见的是，就是那种，金钱浴，所以是柠檬币泡水。

十分诡异。

实际上送出来的还真的是柠檬水。

味道也对劲，就是真的柠檬。

「嗯……」又斟酌了一下，问，「有没有想过，柠檬是什么？」

「不能吃太多。」余愿立刻答。

「是的。」柠檬就是这种东西，每个同类的世界都有这种明明是水果却不能拿来当零食吃太多的东西。谁能每天一点不剩吃几十个柠檬，会出人命啦。

真的是啊……柠檬。

静谧无声中，海风沙沙，海鸟鸣叫，车上没有音乐，于是两人吹风，看缆车越升越高，距离海面大约几十米远。

海面连接天际，鸟白得发光，一道道光点在海上盘旋，从高空冲向水面。

一些鸟，在接近水面途中突然调转方向，直冲车厢而来。

鸟煽动翅膀拍在车厢上，厢体一阵闷响。

从那些鸟中间穿过。

穿过去。

脑海中，又命令自己。

四周响起有规律声音，咔哒，咔哒。

敲击在车厢上，像有一个半开的盒子，永远被风吹动，于是不停发出声响。

一模一样的声响。

这才是它折磨人的地方。那些声音永远一模一样。

「以前，在现实中，我很想吹笛子。」又对余愿说。

「你可以吹。」余愿替又打开窗。

又深呼吸。

「堵上耳朵吧。」

刺耳笛声响起，音符杂乱无章向窗外射出。

笛声打乱鸟群振翅，透过翅膀辉光散射。

最终，人造物穿过鸟群，驶向海对面。

下了车，又回头看身后。

落日流云，霞光像一张大嘴，反扑身后一口吃掉太阳。

太阳，没有变化，还是要坠不坠，永远天色将晚。

这些记忆，看起来迟眠曾坐在这里很久，在海边看海鸟如何捕食。

零散的记忆十分难以让它动起来。在记忆中，那些不鲜明的点，无法组成连贯画面，于是只能成为背景，尤其是关于世界，自然，微小画面。

但在迟眠投射出的迷宫中，世界，川流不息。

没有人类，山是山，海是海。

草木摇曳，风从很远处吹来。

没有太多生活气息，只有一个人，仰望世界，既孤独，也享受。

迟眠来这里……在找什么？

「声音，说话声，它还在。」又说，她已经观察过四周，「这边没有机器用来播音。」

余愿也听了听，和又同样困惑：「这道声音，不是通过任何机器发出，而是——遍布整个世界？」

又说出推测，「声音，也许是同类过去通过机器听见的声音，但透过记忆投射出时，无时不刻不在响起的声音省略机器播放步骤，直接在世界上空响起。」

「简化过头了。」余愿笑，笑容停在脸上，「同类投射迷宫？」

「你不知道？」

「不知道。」余愿诚实摇头。

「现在知道不晚，迷宫是同类和宇宙达成协议后通过记忆投射，别乱说就好，现在我给宇宙打工，宇宙说不定会扣我工资。」

「好。放心。」

「对了，现在要听我讲故事，还是我们换个星球再说？」又问。

再过一会后面来人会越来越多，成百上千个涌过来，两人都不喜欢挤在人堆里。

「那先离开，是要找星际轨道，我们左右分开找？」

「会启动吗？」又觉得余愿会。

「会。之前有人写了操作指南贴在上面。我看懂得最快。」

果然。

「好，我们速战速决。」又向一边跑去，余愿跑得比她快得多，一眨眼不见踪影。

海对面总共这么大点，转一圈用不了多久。

再次集合，两人都有话想说。

「不对，找不到离开这里的星际轨道。」事实如此，又一无所获。

余愿也神情严肃，「这个声音，不对头。」

「它听起来可以找到来源，不是迷宫投射，而是……」余愿在找形容词。

又试着问：「就像在真实的宇宙中一样，是从宇宙深处传来？」

余愿拍手：「对！是这么回事。」

「……」好家伙，原来宇宙真没骗她，宇宙真的在尽可能范围内满足迟眠需求，把迷宫最大程度还原成真实世界……等等。

「真实世界的东西，能够寻找……源头？」又问，「哪怕是在迷宫里？」

「毒物附近有解药。」余愿说，「在各个星球收集素材，一定能做出可以在这里使用的机器。」

眼下是另一个，在迷宫中作弊办法。直接依靠技术发达的同类迈进终点。

所以得先离开。

轨道，去哪了？肯定不可能没有。是……「没满足开启条件？」又思考，「总觉得这个海滩差点什么。不算很重要但缺少就会感觉无聊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感觉，又无法形容，那个词卡在她喉咙里进退两难，或者那个词根本不想被她说出来。

「日落？」余愿忽然灵光一闪。

「日落？」又看看天空。太阳没挪动过半点。

「我不熟悉景观用途的机器，但如果把这些星球看作一个完整生态循环系统的话，太阳一定会落下。」

「喂，」又无奈担当吐槽角色，「日落永不熄灭，这可是无数人的浪漫啊……」是不可以被说没就没的！

「这里，没有人。这些星球，被投射出时没有任何一个固定角色出现。人已经……死了。」余愿尽可能说得平常。

尽管这样，又还是从那些语气中听出一丝颤抖。

又没去拆穿。她没理由那么做。

「……也对呢。」沉默几秒，又点头。「没人在了。没人在这里看夕阳。如果有的话，来迟的人会因为没能赶上夕阳而感到失落，这里的日落……」

「由机器控制时长。一定有哪里能更改设置。」余愿劲头十足，「我立刻去找！」

余愿应该是从宫上或者迟眠那儿听过又从前身体很差，完全不打算给又增加负担，自己拔腿就跑。

也对啦，又心想，余愿还很年轻。三十岁是人生最好的时候了。走过了过去，即将抵达未来。

咔嚓。

嗡——

好像许久未曾启动的装置动起来，听见一点嗡嗡声。

又抬头看天空。

日落……开始走向夜晚。

金灿灿的霞光，一分分减淡，天空从金红过渡，橙红，淡红，红色一点点退去，紫色侵占幕布，蓝色渐渐蔓延，最终，夜晚呈现出蓝紫色。

余愿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身后。

两人身后，太阳完全落下时，星际轨道浮出水面。

「果真是机器设定。这里有夜晚。」余愿说。

「因为落日场景太受欢迎了吧，所以游客很多时一直是日落。」又把目光落在余愿脸上，余愿跑出汗来了。

「走吧，我们去坐着休息，我给你讲故事。」

即将走近车厢内时，又看看海边。

海水一浪一浪，仿佛那里，坐着，一个人。

来这里看很多次日落，走完这段太阳最终会落下的，完整观景流程。

独自一人，无数次。

应该……

「投射了迷宫的同类，她……难过，不快乐。」见又停住，余愿也看海边，视线落回到近处时，这名同类惊讶了，「又，你怎么……在笑？」

又的确在笑。

轻快笑容，或许，是些眷恋，那都是

她无法去描述的情绪。

「啊，没什么。」灰发少女开口，

「如果不快乐，谁会兴致勃勃做重复的事？」

「投射了迷宫的这名同类，比我们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快乐。她乐在其中。」

「我是这样想的，不必在意。」

说完，又走进车厢，「来吧，听我给你讲个已知的故事。」

（下章，《王招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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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又、沙滩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