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谢过宁宗主,若不是断浑宗及时提供帮助,宋家不知道要被魔兽毁成什么样,要是断浑宗有要用到李家的地方,宋家定全力以赴”
宋家主拱手谢道
“无碍,只是一点小忙罢了”宁流云笑着点点头
哐当,茶杯被恶狠狠砸在桌上,顿时木桌上遍布裂痕
茶杯破碎,鲜血从李家主的指缝处漏出
几位家主看了彼此一眼,默契地退出屋子
而宁流云拿起一旁的茶托,慢条斯理地揭开茶盖,目光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李家主,可是有什么不满?”
李家主是体修,身形如熊般壮硕,他死死盯着宁流云
就像在看一位多年的仇人
宁流云沉下脸,放下手中的茶杯
“唰”,他边抽出长剑边站起,剑尖直指李家主
而李家主也随之暴起,将桌子踢到一边
那张木桌撞到墙壁上,木屑伴着声音四溅
“来啊,杀了本座啊,你不是一直想那么做吗?”
宁流云将剑柄递到他手中,下巴微微上扬,慢悠悠地说
“姓宁的,你别以为我不敢!”
“那你来啊,杀了我,为你的好儿子报仇”
宁流云压低声音,脸上笑意越浓
“对了,你知道李梵天怎么死的吗?本座也不知道,只不过是派人把他做成人彘罢了”
“本座也没想到他会死啊”
宁流云一字一句,说到最后一句时,他自顾自笑起来
他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还鼓了几个掌
掌声在空荡的室内回响,异常明显
李家主却像想到什么般,他后退几步,低下头
“你怕了……怕什么,本座很吓人吗?”
宁流云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再抬起头,脸上毫无笑意
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李家主
“前几日见到李叔叔家的小孙女,聪明伶俐,真是讨人喜欢”
李家主弯下腰,手松开,而长剑滑落在地,他仿佛顿时苍老了许多
“宁宗主,方才一时冲动,多有冒犯,还请您……”
他的话未完就被打断
“没什么,只是死人永远比不上活人,您说是吧?李家主”
宁流云没看他,弯腰将剑捡起,拿在手中,看了看,颇为惋惜地说
“这可是一把好剑,不知道李家主是否喜欢”
“谢宗主厚爱”冷汗浸湿后背,李家主接过剑
“这把剑曾经斩下过一个人的四肢,很是锋利,李家主可要小心”宁流云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李家主如被雷劈,双手颤抖地托着剑
宁流云坐回到椅子上,合上眼,轻轻按住太阳穴,将心中翻涌的戾气压下
“宁秋,送客”
“主子?”宁秋送完李家主后,推开门,试探地问
宁流云的情况实在不好,脸色苍白
“宁秋,你要找的魔还没找到吗?”宁流云皱着眉,拿起一旁的茶杯,将水一饮而尽
他一个月中总有那么几天会异常的烦躁
“找到了”宁秋呐呐地开口
宁流云微撩眼皮,看了他一眼
“你和宁夏可真是截然不同”
“主子,现在回去吗?”
他们现在并不在断浑宗内,而是宁流云自己买的小宅子
宅子不大,四面环山,倒是清净
“你先回去吧”
待宁秋离开,宁流云推开门
旁边是一处阁楼,他踏上台阶,头疼得越发厉害
阁楼处有个小房间,他很爱坐在那里
室内昏暗,他没有开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缓缓闭上眼,宁流云准备眯一会儿
他预感这次他又要做那个梦,那个做了整整五年的梦
迷迷蒙蒙,他睁开眼,入目是那身熟悉的黑衣
可和从前一样,他看不清脸,眼前是雾蒙蒙的
风声好吵,吵得他头疼
可室内哪来的风呢?
他坐在床上,那人拿毛巾给他擦脸,动作轻柔,像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擦完脸后,那人握住他的手,他被带到室外
阳光正好,他低着头,脚下的泥土干干巴巴
“仙人,你们出去走走也好”老太太佝偻着腰,她的牙已经不齐,说话还有些漏风
身旁的人没有开口,在宁流云的梦中他从来没有说过话
宁流云任由他拉着,身后老太太的话还留在风中
“迟早有一天仙人们会把魔族打退的……何必呢,把一个好端端的孩子逼成这样……”
那人拉着他来到街上,人来人往,那人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有处围着圈人,听着是在表演杂技
他闻声看过去,那人似乎是觉得他感兴趣,带着他往那处走
越往那走,声音越明显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表演杂耍啦!”
那道声音,是脆嘣嘣的少年音
那人手猛地缩紧,宁流云拽住他,不让他离开
什么东西从脚边窜过,身旁的人在惊呼
“哎呀,那是我的午饭!”少年喊道
身旁的人哄笑起来,叮铃哐啷,是东西砸到地面的声音
“不要抢我的东西……”少年的声音越发靠近
而身旁的人却将他拉到一边,宁流云有些生气
他甩开那人的手,那人愣在原地
过了片刻,那人又讪讪地想来牵他的手
宁流云没有躲开,那人只是虚虚握住他的手指
可他在发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随之而来的还有全身的僵硬
“就你小子最近……”
“大哥,别打脸!我以后都不在这了,还不成吗?”
殴打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少年的求饶
“好饿啊,好痛”那名少年的脚步在地上拖拉
他带着哭腔,一个人低喃
“娘,爹,我好想你们”
“大家都变得好奇怪”
而那哭声在他们几米远处停止,宁流云听见少年慌乱跑开的声音
那人握住宁流云的手腕,将他带走
他又恍恍惚惚地走在泥路上
“仙人,俺家的鸡下了个蛋,俺寻思着给您们补补身体”
宁流云望过去,这位老太太是他唯一能看清脸的人
她慈祥地笑着,怀里抱着个木娃娃
听别人说,那是她的孙儿
那孙儿没死在战争中,而是死在了饥荒中
并不是饿死,从此以后,老太太便疯了
他又坐在床上,那人坐在床边,手中拿着鸡蛋羹
上面没有葱花,因为他不爱吃
那人挖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宁流云毫无征兆地发怒,他恶狠狠打了那人一巴掌
可那人只是从善如流地跪在地上
“滚!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废物?”
他大声吼道,声嘶力竭,可又没劲了,他倒在床榻上
那人想来握住他的手
宁流云闭上眼,两行眼泪从脸颊流下
他也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
灵力是有一天开始消散的,他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最近太累,休息几天就好了,他安慰自己
可是,灵力一天天消散,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浑浑噩噩活着,还是干脆去死?
眼前变得昏暗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的!不是我娘,不是她……”
她满脸是血,双手死死握着栏杆,额头因为不停地磕头流着血
这是宁流云第一次见她流泪,也是最后一次
他在黑暗的地道中稳步向前,没有回头,没有停下脚步
身后嘶哑的声音传来
“从此以后,恩断义绝”
画面一转,他又回到那片村庄
他躺在草地上,天上的星星闪烁
那人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
那人又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
为什么这么喜欢牵他的手呢?
再醒来时,那人背着他,平稳地走着,他没有感受到一点颠簸
他觉得很安心,将脸靠在那人的肩膀上
那人身上一般不抹香,只有皂香,很淡,凑近闻才能闻到一点
这里深夜的村庄总是很安静,只剩下知了的声音和那人的脚步声
他睡在床上,那人熄了灯
他闭上眼,那人轻轻在床边躺下
他只要一翻身,就能看到那身黑衣
那人很奇怪,一直不说话,却对他很好
帮他洗衣服,带他出去散步,给他编花环
老太太手更巧,给他编了个小草篮,方便他出去晃荡时采点小果子回来
自从有了这个小篮子,他总是想出去散步,本来不乐意的事变得有意思起来
那人也学着给他编各种各样的东西
但他最喜欢的是那人用草给他织的小狗
每当那人用几根狗尾巴草编织小狗时,他总爱将下巴搭在那人的肘窝
这是他唯一主动亲近那人的时候
那人还有把剑,又重又长,就摆在屋内
可他从没有见那人拔剑,上面落满了灰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他们离开了那处村庄
“为什么不出兵?”他冲进大殿
没有人理会他,他们冷冰冰地从他身边走过
他们的眼神中带着敬而远之的可怜,宁流云对这种眼神熟悉无比
那些村民就是这么看着老太太抱着木娃娃
那人匆忙走进来,宁流云第一次听见他开口
“主子,属下方才找过了,还有几个活口”
他缓缓看过去,那人左手小拇指处空荡荡
本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唯独少了那截手指
怎么会呢?宁流云,你在惋惜什么?
难道不是你亲自动的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