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江栖玉有要事处理,先一步用完膳办事,膳堂内袁昭谢群都没什么胃口,草草填了肚子就叫人撤下去了。
谢群先一步离席,转身往自己房内走。
“小杏,他做什么去了?”
“谢公子说要先沐浴,我已经叫人热好了池水,小姐不必担心。”小杏回答道,又说,“小姐屋内的池水我也已经放好了。”
“多谢呀。”袁昭摸摸她的头,笑道,“现下吃了东西还撑着,我过会再去洗吧。”
小杏一听她这样说,又瘪了嘴,在她身边担心道:“小姐———”
“你才吃这么点。”小杏用手比了个巨小的碗,“这比平日吃的还要少,怎么会撑呢,要多吃饭才能身体好啊。”
她表情活灵活现,倒是叫袁昭忍俊不禁,随后心内又漫出感动,袁昭把手缩进袖子里,好叫手心不要凉着她,拍拍她的手背:“好,我都听小杏的。”
“不过你也要好好吃饭,都被我看见多少次了,正餐不吃,吃些酸枣蜜饯。”袁昭故意装严肃,唬她道,“小心个子长不高!”
“啊?!”小杏的眼睛被吓得滋溜圆,难过地捏着自己的手指,悲凉说,“可是健康的东西不好吃……”
噗呲。
袁昭笑着别过脸去,回过来看时又是一副正经神色:“不行,打明日起,我也叫母亲时时关注你,不许你再吃这么多果干蜜饯了。”
小杏心内仰天长啸,腹诽道:这是我的错吗…不……!感觉全是蜜饯的错!为什么不健康的东西要做的这么好吃!可恶!这世间就不能有又健康又好吃的东西吗!
“好吧…”小杏焉焉的,心如死灰。
袁昭又道:“别担心,偶尔吃几次是可以的,日后若是我得空,带你去吃各地的零嘴。”
“哇!真的?!”小杏立刻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满眼都是零嘴。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袁昭眨眨眼。
“好!”
—
聊罢不久,袁昭便回屋沐浴,洗完后浑身都泛着懒,不想再动,只想躺在榻上睡个昏天暗地,但左右书还没看完,便吊着精神往藏书屋赶。
沐浴后没有束发,一瀑青丝垂着,袁昭随手穿了件略单薄的衣物,外面披了件棉袍就去开门。
吱呀———
谢群倒是穿的齐整,身形挺拔地看书翻页,烛火有些暗了,袁昭关了门走到桌前,将他面前的灯芯挑了,好更明亮些。
两两无话。
藏书阁内通风,散些书的旧霉气,有些冷,袁昭又拿了些书来放到案上,把椅子拖开,静静观阅。
谢群已经将基础的都翻过了,现下拿的是些以后要学的新书,招式稍上了难度,但稍钻研片刻便能弄懂。
他不去看袁昭,袁昭也没去看他,两人都坐的笔直。
袁昭身体本就比旁人凉不少,屋内虽然通风,但毕竟有四方墙挡着,袁昭觉得还行,便解了系带,将棉袍放了。
穿上觉得热,热了心就不静,还不如冷些,冷了脑子也清醒了,不会觉得困乏。
谢群眉心一跳。
“看完七十卷就去睡吧。好困。”袁昭心里想,“明天还有时间看。”
袁昭手上不停,继续拿出纸来,在纸上画她思路图,一边托下巴思考着会不会有更简单的方法。
烛火噼啪地轻响,袁昭右手边正是谢群,但此刻她托着下巴,看了几卷书后就觉得累,便枕在自己右手小臂上,拿左手写字。
寒风吹不走困意,只能消减半分,袁昭整张脸都背着谢群,专心做自己的事,谢群看完放下一卷,转头就看见她单薄的肩胛和漫不经心散下的发丝。
这人真是……不怕冷吗?
谢群将看完的书全数放回书柜上,将窗户轻声关了,拿发丝在窗缝间试了试,确定没有风透进来才继续去拿书回来看。
袁昭依旧用左手写字,只是动作已经稍慢下来些。
他看不见袁昭神色,只能透过她微微起伏的肩胛感受她的心情,某人只留给他一个后背,单薄的让人揪心,弄的他只想用棉袍将她仔细裹了,好不叫任何冷染上她。
“袁昭。”谢群唤她。
面前人没有回复,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袁昭。”谢群往她的左手边走去,低下头看她。
睡着了。
笔杆还卡在虎口,墨已经晕染了一大片,袁昭枕在自己的小臂上,呼吸声又浅又均匀。
藏书屋太冷,要睡也不能在这睡,谢群往桌上碰了,就凉的蜷起手指,伸手就拿了棉袍披在她身上,接着准备抓着袁昭的肩,将人打横抱起。
“嗯……”袁昭睡的浅,谢群哪怕放轻了声音,动作依旧是窸窸窣窣,袁昭撑起眼皮去看,就见到谢群一张脸完完全全地占据了她的视野。
“呃啊!!”
说时迟那时快,袁昭条件反射,瞬间就去捉谢群的手,接着全身涌上了力气,将他整个人一扳!
这个剑训用了无数次的动作一出,谢群也同样条件反射地用掌去抵消她的力,接着就下意识地挥出一拳!
两个人现下脑子都乱着,未经思考,全是肌肉记忆作祟,就这样打的一来一回,谢群拳头挥来的瞬间,袁昭就反手往桌上随意拿了一本书朝他扔去!
单薄的纸页根本挡不住这样劲猛的拳风,装订的绳散了,纸页也被打碎了,像落雪一样散在二人头上、身上。
两人扭打到了地上,袁昭天旋地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某人紧扣在地上。
从这个角度看,袁昭甚至越不过谢群的肩,去窥到哪怕一角屋顶,身后有棉袍垫着,接触不到地板上的凉,谢群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干嘛…喊这么大声…”
纸页被打的散,顺着谢群的手臂落到袁昭颈侧,谢群看清上面写的、画的是什么,一下噎住了声。
袁昭睡的好好的,睁开眼就是被人抱着,不被吓到才奇怪,便直言道:“被你吓到了。”
“从我身上下来。”袁昭接着说。
但谢群置若罔闻,心思看着根本不在这上面,反而在盯着纸张上的内容,慢慢涨红了脸。
“谢群……!”袁昭只觉得自己的话被忽视了,抬脚就想踹。
但稍有动作就被谢群握在掌中,接着他低下身,将肘抵在地上,两个人之间几乎没什么空隙,他只轻声、小心翼翼地说:“你还喜欢我吗?”
袁昭一头雾水:“什么?”
几个时辰前两人还隐约有些不对付,现在他此言一出,袁昭算是彻底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两个人贴的近,但谢群的头却刚好与她错开,只剩双耳若有若无地贴着。
“………”
“袁昭,说话。”谢群往左侧靠了靠,耳朵也擦过她的耳廓。
“………”袁昭不想说话。
距离刚过的质问才几个时辰,谢群问她搞懂了什么是喜欢没有,但她根本给不出答案。
到底什么样是喜欢?千人千色,一人喜欢的标准能放之四海而皆准吗?如若不能,不同人自然有不同人的喜欢,谁又能真正定义和肯定自己的情感是喜欢,而不是头脑一热呢?
“我…”袁昭滚了滚稍干涩的喉咙,她能感受到身侧的谢群静静听着。
“我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谢群闷闷地“嗯”了声。
“我害怕牵挂任何人,也不敢喜欢。”袁昭接着坦白。
一个人想去哪就去哪,身上不挂重物,人是一身轻的,心同样也是如此,不会因为谁的一句话而悲喜,哪怕是空的,也是自在的。
可说的无牵无挂,来去自如,讲来讲去却被谢群说的一个“怕”字彻底刺中眉心。这样一针见血地戳破,让袁昭不得不重新审视内心。
“因为我太害怕失去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原因。”袁昭不咸不淡地说。
情感被理智包裹,但这时却发疯般想要挣脱冲出来,袁昭不想强行剖析自己的思考,不想再不可控地回想起殡仪馆发生的种种,只想一个人躲回屋内。
谢群的泪打的也热,袁昭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哭了。
事已至此,先安抚下他吧。
袁昭刚想朝他背上探去,谢群就将自己腰带上的那枚玉佩解下来,紧紧将其扣在她手心。
纹路很熟悉,是今日才见过的,那枚刻着“昭”字的玉佩。
谢群住处与袁昭寝房并不顺路,今日白天,两人搬了衣服就直接往藏书屋来,袁昭佩的是腰封,就直接将玉佩先留在谢群手上。
昭,日光之意,一路坦途,不受困囿。
“我自小到大未对其他女子有过倾心之意,所以也是一知半解。”谢群直起上半身,半个身子虚虚跪在袁昭两侧,托着袁昭的背将她扶起来,认真道,“今日,是我的错。”
袁昭也分不清自己是困还是累,但直觉还是让她反扣住了谢群的手,然后轻轻凑上身去贴了他的唇。
“需要些时间。”
谢群没回应她的相贴,只是紧紧抱住了她。
袁昭这才能看清楚地上散的碎片到底出自何处,眼神随意一扫,眸里仍是淡淡的,也伸手回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