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的日子日益临近,陆九歌心中却愈发沉重。她望着绣楼窗外的碧空,忽然转头拉起白栀的手,道:“再不出来走走,只怕日后这一城山水,都要从梦中回望了。”
白栀怔了怔,随即会意一笑,点头答应。
二人沿着城中街巷一路闲逛,最后竟走到了灵山脚下。九歌仰头望着山腰间缭绕的云雾,她记得这山上有一个尼姑庵叫做裕宁庵,她又想起先前读过的戏文,不禁感到好奇。
“这山上有个尼姑庵。我们既然来了,不如上去看看。”九歌问道。
白栀撇撇嘴,明显提不起兴趣,“姐姐若是想看,就自己去吧。我在山下等你。”
九歌也不强求,独自提裙登山。她一身赤红软罗衣,袖口绣着海棠细纹,腰间缀着一串缠金丝的玉环佩,行走间叮当作响,在满山苍翠中,分外引入注目。
走至半山腰,九歌有些疲惫。又加上四周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郁郁葱葱,她有些不知该往何处。
正踟蹰间,一道青影自山径尽头徐徐而来。
那女子一袭月白色僧衣,手中拂尘微动,眉眼静谧如水,似有禅意流转。她站在九歌面前,望了她一眼,问道:“施主可是迷了路?”
九歌点点头,又偏头打量她,“你是这里的尼姑吗?”
“是。”女子垂眸答。
“那我怎么称呼你呢?”九歌好奇地问。
“法号青白。”她语声轻柔,目光凝在九歌脸庞上,双手合十道。“这位施主是要去裕宁庵吗?”青白接着问。
九歌点头。
“裕宁庵就在前头,我引你去吧。”青白转身前行。
九歌踱步随之。林间鸟鸣阵阵,阳光斜照,映得那月白僧衣仿若一层轻纱。九歌时不时侧头看青白,见青白步伐稳静,心中愈发新奇。
到庵前,青白停步回望,“施主可有愿?”
九歌忽而一笑,“愿我与白栀妹妹能平平安安,愿这世间女子都能随心而活。”
青白望着她,问道:“施主是醉花荫的姑娘吗?”
九歌一怔,“你……怎么知道?”
青白垂了眸,道:“那日,我曾路过醉花荫……见到一位姑娘受人欺凌,后又见她在二楼的楼台上抚琴,琴音动人。我觉得施主与那姑娘很相似。”
九歌听了,嘴角却扬起笑来,语气中透着几分调皮:“原来是那日。我在醉花荫楼前受人轻薄,有个僧人想相助。如今才知道原来是你。”
青白依旧不苟言笑,双手合十,略略施礼,道:“我本不该过问施主在红尘中的过往的。”随后,她接着问道:“施主可是来上香礼拜的?”
九歌本是不信佛法的,可她望着庵内檐下垂挂的风铃、檀香缭绕的佛堂,却忽觉心静如水。她点点头,“算是吧,来都来了。”
两人走入殿中。供桌前一尊观音像慈眉低目,手中净瓶斜斜垂下,似要倾洒甘露。晨光从窗棂斜照进来,照得殿内一片温润。
青白将九歌领至蒲团前,低声引导道:“施主闭眼,双手合十,心中默念所愿之事。”
九歌学着她的样子,跪下合掌。她本无信仰,也不知许愿是否真的灵验。可此刻香烟袅袅,佛像慈悲,她竟也恍惚生出几分敬意。
她在心中轻念:愿我与白栀能在宫里平安度日……愿我们不论身处何处,都能守住一点自由。
念罢,她缓缓睁眼,见青白仍立在一侧,静静看着她,眉目温和而宁静。
“我许完了。”九歌站起身,轻声道,“青白,佛祖会听见吗?”
青白认真点头,“心若真诚,必有回响。”
九歌理了理衣裙,环顾四周,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青白身上。尼姑也是女子,她忽然这样想。
青白眉目如画,若像个寻常女子一般仔细梳洗打扮,也是貌美的。可青白如今这身装扮,却藏着与尘世隔绝的静意,仿佛世上万事都不能扰她半分情绪。
可此刻,看着青白的模样,却仿佛看见了一种她从未设想过的日子。那是一种不必依附他人、不必取悦众人的生活,独立又自由。
九歌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羡慕。想到日后入了宫,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再也不能这般自由地行走山林,再也不能随心地出门游玩,甚至连此刻这般站在一座小小庵堂前,与一个陌生女子对话的片刻,都将成为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