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未散,宫中晨鼓方息。
清越阁里,春萍轻手轻脚地掀开了纱帐,“采女,该起身了,今日要去凤仪宫拜见皇后娘娘。”
梳洗打扮后,九歌身穿嫣粉绣蝶妆花襦裙:嫣粉底色,细绣妆花,蝶翅点点,缀着极细的银丝,日光微照时会泛出一层柔光。裙幅极长,襦衣是软烟罗,领口微敛,袖口处却反衬着两圈褪金滚边。九歌望着铜镜里衣着得体的自己,打起精神,移步凤仪宫。
凤仪宫的殿门极高,宫墙层叠,檐角飞翘,连天光都被压得清冷。
九歌来的颇早,遇上了同样早到的画扇。二人同其他嫔妃一起在凤仪殿后花园中等候。
终于,皇后殿中的宫女传话让众人进去。
九歌向殿内望去,殿中主位的宝座上,沈清端庄地坐着。她不似殿选那日打扮隆重,淡抹之下,倒是透着一丝柔弱。
众嫔妃按照位分次序就坐。皇后下首左侧,尚没有人。九歌心想那是惠妃的位置。几位嫔妃依次落座:徐修仪徐月盈眉目柔和、穆婕妤穆桂微沉静安然、婉美人江娉神色温婉、楚才人楚羌娴则好奇地探身张望。
随后,众嫔妃起身,九歌和画扇也连忙跟随。众人下拜,齐声道:“妾请皇后娘娘圣安。”
皇后抬手示意起身,说:“起来吧。今日是新人第一次请安,你们也都见见。”
殿外忽有动静传来,“好大的胆子,我们娘娘未让你起身,你就站起来。这是哪里学的规矩?”一道女声呵斥后,紧接着便是另一个颤着的声音,语气带着慌乱与哀求:“妾……妾不是有意的,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要迟了,一时疏忽……”
殿中众妃嫔皆听得一清二楚。
楚才人立刻掩唇轻笑,“这是谁这么急急忙忙的?还未进宫门,就犯了规矩?”
婉美人眉头一蹙,却未作声,只略略向皇后方向看了一眼。
皇后娘娘缓缓抬眸,站在一旁的宫女立即俯身听令。随后,那宫女领命,疾步而出,声音温婉却不容置疑:“皇后娘娘的意思,召花采女入殿。新人难免失仪,规矩可再教。惠妃娘娘也请先入殿吧。”
片刻后,映雪缓步入殿,面色苍白,身子微颤。她一进门便跪下,声音略带哽咽:“妾身采女花映雪,叩见皇后娘娘。适才一时失仪,恳请娘娘恕罪。”
皇后未言责备,只看了她一眼,语气温润:“平身吧。今日失礼之处,日后莫再犯了。”
“谢娘娘隆恩。”映雪伏地再拜,才起身站至一旁,恭敬垂手,不敢再言。
而几息之后,绯衣轻摇,香风拂面。
惠妃郁舒云步入殿内,唇边含笑,一身紫红色雀羽妆花宫装艳丽非常,姿态雍容华贵。她盈盈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未等皇后发话,她便径直坐下,看着映雪道:“皇后娘娘太过宽宏。本宫却以为坏了规矩就是要罚。若人人坏了规矩都能原谅,这日后岂不是没了规矩。”
听见这话,映雪双手垂在身侧,微微颤抖,却死死咬唇,不敢作声。
皇后面不改色,道:“那惠妃以为?”
惠妃面上更加得意,慢悠悠地说:“本宫以为——这等无礼之人,不可轻纵。那就打二十大板,再由教习嬷嬷带去,重学宫规。”
话音一落,殿中顿时一片死寂。
映雪面色唰地白了,双膝微微一软,直接跪倒,哭求道:“求惠妃娘娘开恩啊。念在妾是初犯,从轻发落吧”
九歌心中惊呼:二十大板足以叫人卧床数日,而且这事定会传入皇上耳朵里,到时映雪想要得宠怕是难了。
皇后犹豫着,声音温润,说:“惠妃,你也太动气了,这罚的未免太重了些。”她顿了顿,继续道:“花采女失仪,罚俸一月,抄写《女诫》五篇,再由司礼嬷嬷带去教习吧。”
惠妃眉梢轻挑,笑意依旧,却未再坚持,似是满意,又似是留下一笔。“皇后娘娘仁慈,臣妾佩服。”她道,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
映雪伏地谢恩,声音带着些微哽咽:“妾……谢皇后娘娘宽恕之恩。”
今日本是新人入宫后第一次请安,拜见合宫。结果,惠妃和花采女的事这么一闹,众人都失了兴致,皆沉默地坐在位置上。
皇后望着映雪,轻叹一口气,说:“本宫乏了,都散了吧。”
众人起身恭送皇后。
离开时,九歌在人群中找到了画扇,上前行礼道:“李御女好。”
画扇扶起九歌,亲切地说:“妹妹不必客气。”
九歌心里还是对画扇有几分亲切的,不仅是之前二人同住一屋,而且二人又是一同入宫,因此多说了几句。九歌看着其他嫔妃走远,小声道:“今日的事好可怕。花采女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得罪了惠妃娘娘。”
画扇显得平静一些,回复:“今日的事,想来……是惠妃娘娘杀鸡儆猴给我们看的。”
九歌见画扇并没有敷衍她,而是真心相告,因此心里对画扇更亲近几分,于是赞同道:“姐姐说的有理。日后,咱们只能更加谨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