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琦是一个炮灰。
剧情中质疑高轩对主角受的真爱,被狠狠打脸。
是一个无足轻重、死了都没关系的家伙。
这个无足轻重的家伙正在大口喘着气,从上往下看,绚丽鬼魅的刺青扒在苍白劲瘦的腰部,随着他的呼吸,黑色的触角仿佛也在往更隐秘的地带延伸,亮晶晶的汗水砸落到地面,在包厢的地面晕开一小朵水花。
后颈发红发胀,散发着一股猩甜味,明明是个Alpha,一股Omega的信息素却以他为中心弥散开来。
看起来就是一个追求刺激,为此让自己的信息素,乃至让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都出现了Omega特征的富家公子。
可以想象的是,当他把玩着价逾千金的珠宝,当他抚弄着下位者淌泪的脸颊,他看待这个世界的目光,必然不会有多么高尚。
只是这样的人,如果被打破对这个世界的滤镜,知道名为“系统”的东西就存在于他的身边并称呼他为“炮灰”,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于奕将手搭在琴盒的边缘,感受到了他指尖的颤抖。
这颤抖的手指在之前还抚摸着胸前佩戴的宝石,大言不惭地说着自己是真实的。
还能那么随意地说出口吗?
于奕想要知道。
==
但系统却说他会死。
居然脆弱到听到系统的声音就会死。
于奕略作思考:【那看到系统你的身体呢,我是指屏幕。】
系统百忙之中回复:【包死的。】
于奕另有一计:【那摸到你呢,我是说点击屏幕。】
系统:【补药,死啊!】
过了两秒,系统补充:【宿主让他这样搭着手,应该不至于听一两句话就死,我想想说什么……有了先问问他自己的意见。】
==
Alpha至今仍在注视着他。
胡琦为此浑身发热,欢欣鼓舞。
他热到很想把全身的衣服脱光,就像他很想倒在Alpha的两腿中间一样。
啊,等等,他是不是已经跪下来了?
既然这样,那只需要十分自然地往前一倒……
“嗞。”指甲刮挠的刺耳声。胡琦被刺痛吸引低下头,看到自己因为太过出神,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宝石上用力,弄出了血。
鲜艳的血迹沁出皮肤,微微颤动,像另一颗红色宝石。
他恍惚了一下,视线中Alpha朝他弯下腰,低下头,用优美的唇含住那滴鲜艳的血。
Alpha的身后是一片无垠的雪地。
身上淌下的血红化开了雪。
血的热气将空中晶莹的雪花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胡琦情不自禁地踮起脚,他应该要在雪地里起身,骄傲地挺起胸膛,去接受雪花若有似无的亲吻。
——可为什么,Alpha只是看着?
这信息素造成的幻觉为何不能变成现实?
侵蚀着他眼中世界的幻觉在他本身信息素的疯狂抵挡下留下了一丁点真实,偏偏从那真实中,他看见Alpha原来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站着。
此时此刻,他希望Alpha不止是看着,哪怕伸出手,将宝石粗鲁地摘取。
【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想真正的……活着吗?】(注1)
风雪中清晰地涌现出一个奇怪的声音。
嗡——嗡——嗡——
无法理解的回响与他的心脏共鸣,血液被急速挤压,像是一束血液,又像是一束电流瞬间钻入他的大脑,在脑海中炸鸣!
在最后一个字砸落的瞬间,巨大的耳鸣盖掉了心脏跳动的声响,他听不到其他的声音,面前闪烁着诡异的白光,目之所及,只有眼前人被自己猛然攥住的手腕。
生命的意义?
真正……活着?
什么……什么?什么???
他有些想吐,同时喉咙却在不停发紧。
【YES斜杠NO】
“我……”胡琦张了张嘴唇,有温热的液体从耳朵那里流出。
朦胧而闪烁的白光中,他看到Alpha的手指,不过微毫之距,像是白色世界里唯一真实的锚点。
但他觉得,好像,越来越远了。
……他慢慢点了下头,脸向前倾,唇角擦过那并未靠近也未曾远离的手指,整个人滑落下去。
他的脸贴到了Alpha冰冷的鞋面上。
听不到其他一丁点声音了,世界就此寂静下来,好像时间也停滞了。
而那个世界上仅剩的声音在他点头之后,公正而冰冷地告诉他:
【胡琦,你是一个炮灰。】
你是一个炮灰,而这就是你生命的意义。
什么是炮灰?
【没有详细背景设定、出个场就没用的工具人。】那个声音一下子不那么吝啬了,竟然好心地解释。
背景设定?
【比如家庭背景的设定,父母之类。】
胡琦愣住了。
==
胡琦当然是有父母的,诶,正好是父母。
一个男Beta,一个女Beta,他们是珠宝商,居然生出了他这个男Alpha,他们总说,他就是家里最大的宝石。
在双耳的痛苦持续不断乃至心脏都在抽疼仿佛随时都会停止跳动的时候,他想起了爸妈对他说的话。
他爸他妈不知为何,总为他的未来对象担忧不已。尤其是得知他在跟着高轩一块玩时,这种担忧达到了顶峰。
他们告诉他。
如果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一定要好好介绍你自己。
说自己热爱的栽在路旁的小花小草,说自己乐此不疲地在朝阳升起与夕阳落下时凝望草叶与花朵其上坠落的水珠。
说你早餐吃了一颗茶叶蛋,为此等待了半个小时,说自己也对茶叶蛋慢慢变色的过程感到不那么耐心与细心。
说你在年少时的一次颁奖礼上激动万分,说你接过奖杯放在陈列柜上时,奖杯与木质的柜子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说这一声清脆在多年后的今天响起,说你现在仍旧为此感到磅礴的心动与无法抑制的快乐。
说,要说那些组成你的细节与真实。
而不是你的财富,你的地位,你的人际,与浅薄的**。
不要让别人觉得,你是一个空空的、虚伪的、与高轩他们别无二致的东西。
他为此感到可笑。
后来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告诉了高轩。
高轩发出愉快的笑声。
高轩特地联系了他的爸妈:“伯父伯母有兴趣来X导的电影里客串一把吗,文艺片。”
爸妈被吓了一跳。
他们奇怪地担心自己的儿子不够令人印象深刻,以致于要拿那些虚伪的细节填补出一个生动有趣的人来。
高轩对他说:“让他们看看,你手上的鸽血红。”
只要亮出手指上的宝石。宝石的颜色还不够耀眼夺目到令人印象深刻吗?!
胡琦稍加思索,把戒指送给高轩当赔礼了。
高轩又笑了:“没事,这不是说得挺好的。”
胡琦也摆摆手,这种反正还有很多。
他说:“我爸妈还说过我年纪比你大,要我多照顾你给你做榜样呢,你要有了要结婚的对象,我看看呗?”
高轩表示随意。
从那以后,高轩叫他老胡,他也觉得和高轩好像更亲近些了。
但他某些时候,依然对高轩这个人,感到无法真正地亲近。
而高轩有了真正喜欢的人这种事,不知为什么,让他感到不解……与恐惧。
在趴伏在高轩心上人脚边的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过来。
也许是在忧心高轩会落得一个怎样的下场。
就如同担忧他自己的下场。
他的爸妈,不愧是鼎鼎有名的大珠宝商,眼光超前,担心得太有道理了。
==
舞台上空,路星直坠而下。
坠落到了离地几公分的地方,悬停住。
那些捆住他的绳子因为冲击力更进一步地陷入皮肤,勒出鼓起的肉。
沈安流听到他发出了像似痛苦的哼声。
空中的丝线飘飘悠悠地晃到了他的身体上方,路星仰面朝上,面色迷蒙,满脸红晕,丝线上的酒液滴落了下来。
有的落到了他的脸上,有的落到了他的伤口上,有的落到了他身体的其他一些地方。
在地上舔舐着碗中酒液的Alpha就像闻到了肉骨头的狗一样,将视线忽地移到了路星身上。
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沈安流没有移开视线。
他正面临着选择。
路星的这个位置太好了,好到他也可以控制丝线将酒液落到路星的身上,但是如果他想要让丝线远离路星,那他就要冒着生命危险,往前,迈到超过露台的范围,将那些丝线带到对面去。
——也许并不是生命危险,毕竟看上去也不是很高。可能只是会跟路星一样,坠落下去,成为舞台中另一名动弹不得的表演者吧。
他转头望着摄像头。
摄像头像是在笑着问他:是选择留在上面加入我们成为命运的推手,还是拯救好友堕入灰暗的深渊?
他看着路星在低空中旋转,童年的伙伴目光空茫,不知在看什么。
人生总是面临着许多选择。
家长们在孤儿院选择心仪的孩子,早熟的孩子们其实也会偷偷观察家长们的条件。
曾经星探选中了他,他则选择去读书。
他当然思考过要不要踏入娱乐圈,星探说得很好,他的外形优越,他的嗓音出众,他的天赋惊人。
“你绝对会一炮而红。”星探满目欣赏。
“你是星探吗?可我想好好读书,我有一个朋友,那个,我觉得他才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
他看似果断而坚定地拒绝了,但他其实很怕自己做错了选择。
就和他在试卷上做题目一样,每一个选项,他都会告诉自己,一定要认真选,他不想后悔,一点都不想。
但题目有标准答案,人生的选择,有标准答案吗?
“遇到实在选不出来的题目怎么办?”
到孤儿院来做公益活动的老师摸了摸他的头发,告诉他:“选最想选的那个答案,哪怕错了也不会后悔。”
沈安流垂头思索了一段时间。
他又环视一圈,没有看到先前也在上面的尹素水,当然也看不到祝家家奴的身影。
他用手按在露台的栏杆上,尝试着翻了过去。
露台外部留有一小块可以立足的地方,他打算试一下距离,然而在他刚刚踩上去的时候,整个露台开始了一种有规律的、人为的震动——
谁给你选择了?
在脚下踩的地方骤然裂开之时,沈安流似乎听到了来自远处的低语。
==
胡琦聋了。
什么都听不到,包括喘气的声音。
那个声音也再也没有说话。
汗水将他冻在了地面上,他努力将自己的脸来回蹭着Alpha的鞋面,汲取一些冰冷的真实感。
他看到Alpha由于他的蹭动而露出的一小截脚踝。
他感觉很热,这是他此刻唯一明显的感觉——他热得吐出了舌头。
对世界的感知在飞速流逝。
回忆的走马灯里,年少的他的确坐在花房外的藤架边,瞧着被阳光照耀着、被风吹动着的花朵。
那花真漂亮,比宝石还要漂亮。
一种思绪生根发芽——就这样吧,直至死亡。
但微弱的感知中,Alpha似乎打算抬腿绕过他,匆忙之下,他用手掌带动垂落的、软绵绵的手臂,想要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张开嘴。
本来是想咬住那一截裤腿,但他软绵绵的力道根本咬不住任何东西——他只是伸出同样软绵绵的舌头,舔了一下Alpha脚踝那块突出的骨头。
舔到了……
……是吧?舔到了。
Alpha顿了一下,从他身边绕过。
视野突然清晰了一些,他昂起头,看到Alpha的嘴唇动了动,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只是之前幻觉的延续。
胡琦突然意识到,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听到过Alpha的声音。
不说话,也不回答。
==
胡琦后悔了。
不要。像上岸的鱼,他张了张嘴,对着抛下他的Alpha说。
不要,不要走。
令人绝望的寂静中,他听到了一个“咔哒”的清脆响声。
对方轻轻向前跨了一步。
这声脆响,就如同年少时他拼搏得来的那座奖杯,他捧着奖杯,欢天喜地地置于桌面。
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如此欢喜。
令他想要流泪。
“咔哒。”奖杯落在了桌面上。
对方合上了琴盒。
那是对方合上琴盒的声音。
闪烁的白光消失了,眼前豁然开朗。
他看到Alpha从琴盒中取出了一把弓。
取代白光亮起了危险的弦光。
随之,他听见了弓弦的颤音。
==
这个世界,有神吗?
当财富或权势达到了巅峰,在尚且年轻时就体会过这个世界所能奉上的绝大多数乐趣,那么去探究世界之外的存在,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男人坐在放映室的沙发上,被闪烁的屏幕照亮了一小块发间露出的耳垂。
他正在看的,是天梁集团的一次发布会,被年少的集团掌控者命令站在台前的人向来宾介绍着天梁最新研发的产品,一款被握在手心的智能手机。
在这个发布人身后,渐渐亮起了天梁的新宣传语——“世界,掌控之中”。
革新就此展开。
在讨论人类发展史之时,这一幕绝不会被错过。
男人退出视频,略过其他文件夹,选择了一个名为“心理”的文件夹。
播放。
视频画面显示出一个小房间。房间布置温馨,绿植与暖色调的家具,让来此咨询的人们感到稍许的宽慰。在米色的沙发上,一对夫妻神色不安。
妻子略显局促,丈夫轻轻拉住妻子的手。
他们与对面人的对话似乎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
妻子说:“就是,觉得孩子他有心事,他偶尔,只是偶尔,但……偶尔地看向我们的样子,让我们不大放心。”
在对面人说出将孩子带来聊聊,青少年心理健康要及时重视这种话后,这对夫妻却显而易见地不大接受。
“我们是听老师说要关注学生身心健康,我们以为就是简单聊聊预防放松一下……不是说我们孩子心理有问题,难道不是每个学生都会收到推荐来这的纸吗?”
看到这里,男人调整了一下刚研发出来的、特制的眼镜,让字幕变得小了些。
他又重新打开了一个叫做“小鸟”的文件夹。
许是早就看过无数遍其中的视频,他的眼中浮现某些情绪。
那些情绪如同掠食的鹭或鹤,只留下水面的些微涟漪。
这次的视频和上一个有所关联。
这对夫妻的儿子。一个少年人,坐在椅子上。
在夫妻转身进入房间的时候,摄像清晰地记录下了少年的神情。
如果那对夫妻不经意间观察到自己儿子脸上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么会感到不安好像也不是奇怪的事。
——洞悉了命运,对此冷眼旁观。
无能为力。
怜悯地、冷漠地、古怪地看着他们。
十来岁如冰雪般剔透的少年,却好像受到了不知哪来的巨大伤害,已经学会了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的至亲父母。
过了会,少年转头望着窗外的鸟语花香。
他对飞上窗台蹦跳的小鸟起了兴趣,于是伸手摸了摸这只不懂得躲避的小鸟的羽毛。
监控记录下了他的声音,转成字幕出现,只说了两个字——“可怜。”
男人凝视了许久,从少年的唇畔到少年触及柔软羽毛的指尖。
视频继续播放,那对夫妻走出咨询室,丈夫对少年说:“于奕,回家了。”
少年对此毫无疑问,没有在意父母在房间内说了什么又怎么突然走了。
一家人就此离开。
视频退出到上一级文件夹中,其中包含着大量附近的监控段落。
只是再也找不到那只飞上青天的小鸟的踪迹。
小鸟的命运也无从得知。
可怜……在哪里呢?
无从得知,无从得知。
男人走出房间,看着密码锁一层层落下。
助理递上了电话:“先生,伊丽莎白小姐的消息。”
就和其他懂事的小辈一样,伊丽莎白并未打来电话,而是选择发送消息。
[楚先生,陈劼瑛想要知道关于您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他吗?]
不理不睬怎么不是一种放置玩法。
注1:出自《无限恐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无聊,我要看到X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