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月讷讷道:“就……就这么说出来了?”
姚梨嗤笑一声,仿佛在嘲笑许明月没有见过世面,道:“姑奶奶我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屑于说谎。再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办事可要好好找准人。”
“这是自然。”
姚梨伸手点上香篆,袅袅细烟升起,横亘在两人中间,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悦耳,但讲的的话却是毫不留情,“算了,我们不聊这个了,无趣得很。或许你想要知道我为什么要杀周喑。”
介于自己对于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夫人,许明月猜测着开口,犹疑道:“莫非是您想杀便杀了?”
姚梨抬起下巴,倨傲道:“聪明,但,也不完全是,哎呀,我又不是心狠手辣的江湖通缉犯。”
许明月虚心请教:“夫人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姚梨总算收起她的傲娇姿态,笑嘻嘻地直面着许明月,道:“不要叫我夫人,我其实大不了你几岁。我叫姚梨,直接换我的名字便好。”
“好的,姚姑娘。”
姚梨的声音放的很轻很轻,好像是怕惊到什么一样,“其实这源于一个故事,一个很俗套的才子未能配佳人的故事。”
伴随着幽幽跳动的温暖烛火,悦耳的声音在耳边铺陈开来,一件被经年被埋葬的故事也突兀地被摊开在阳光下。
那年无度,不对应该叫她撷芳才对,她正值最好的年华,对于一个花娘来讲最好的也是最值钱的年纪。
原本撷芳的命运应该同那些被卖入楼中的千千万万个姑娘一样,被精心培育,然后被装饰展出,最后在初夜被卖出高价,自此成为花街上的沧海一粟。
许明月:“事实上呢?”
姚梨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嘲讽与悲凉,“事实上,她遇到了一个男人,就在她即将被拍卖的一个月前。”
这注定是一件不太幸运的事情,因为撷芳爱上了他,爱上了一位家道没落但实在有才华的男子。
撷芳年少,又实在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只等着时机成熟了被人摘下。
她一直被困在楼中,花楼的老鸨圈养着她,只等着她的初夜到来,将她炒出一个符合期望的高价。
但有时能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这一生又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很可悲的是她遇到那个人,打破常规,就那样大大咧咧地,莽莽撞撞地闯了进来。
“甚至闯进了她的心里!”说到这里,姚梨明显怒火中烧,咬牙切齿。
许明月很不理解,问道:“那不是很好吗?据说周大人在朝中的风评很好,想来应该也是一位好夫君。”
姚梨冷哼一声,眉眼间冷若冰霜,反问道:“你瞧如今他们二人,一死一出家,算是好结局吗?”
许明月感觉到自己的话多少有些不合时宜,默默闭紧了嘴巴。
“原本我同你想的一样,以为姐姐真的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可以逃离花楼那处吃人的魔窟,甚至我还帮他们制造相遇的机会。当时真的是蠢得可以!”
“可是就在姐姐即将被拍卖的前夕,那个承诺带她离开的男人却没有出现。那个杀千刀的周喑负了她!我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不是好人,谁家正人君子会不小心就捡到貌美女子掉落的荷包?!他就是一个禽兽、小人、王八蛋、猪狗不如!他就是专挑我姐姐来祸害的!”
许明月眨巴着眼睛,面对正在盛怒中的姚梨,也不敢吭声,只好默默腹谤,你一开始不还觉得他们很般配吗?
“万幸的是我姐姐很聪明,仅凭一次亮相,一手古筝便取得了花魁的称号,身价自然水涨船高,才摆脱了一时的困境,我同你讲啊,我姐姐的古筝那可是空前绝后,可谓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为了避免接下来的话题一去不复返,许明月急忙插话,“那后来呢?”
提到这个,姚梨就更气了,甚至维持不住自己的风度,珠钗晃动,大红色的丹蔻紧紧抓住桌面,恨声道:“后来,后来姐姐原谅了他!就那样云淡风轻、轻描淡写地原谅了!那就是个狐媚子,祸害!将姐姐勾的丧失了理智!”
好嘛,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
许明月急忙安抚,引开话题,“那真的是很坏了,后来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说起来这后面的事情与你还有些渊源。”
“我?”
许明月有一个好姑母,心地善良,行侠仗义,尤其是见不得姑娘家受苦。
初到扬州,爱玩的许青岚自是要去见识一下,只一眼便对台上的撷芳怜爱有家,直接豪掷千金。
毕竟当初许青岚三人行走江湖,但每个人的身份背景都不简单,撷芳很聪明,抓住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在花街开展了空前绝后的花会,那个时候人比花娇、美人肖花是最高的称赞,金银财宝像流水一样到她手中。
也是在那个时候,撷芳攒够了银子,凭借自己逃出了那个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地方,来到了这个边境苦寒的凉州。
姚梨恨声道:“真够讽刺的,果然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许明月的心情一直跌宕起伏,上一刻还在为撷芳的故事而唏嘘,下一刻又被姚梨的肝火旺盛所震撼。
“为什么无度师傅当初会选择来到凉州,我总觉得这一切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姚梨一脸理所当然,云淡风轻道:“能不巧合吗?俩人约定好的。天高路远,无拘无束,这是他们对以后的设想。”
原本“撷芳”是茶楼,原本名满天下的芍药花娘也褪去了满身浮华,只着粗布钗裙,成了为过往行人解渴的卖茶女。
可是她等的人一直没来,一直都没有。
后来她也不抱希望了,只专心的制茶买茶,撷芳也不仅仅是一座茶楼,更变成了周边孤苦女子的一个去除。
再后来,已经变成普通人的她听闻自己要等的那个人不仅没有遵从约定,更是得了帝王青睐,成了炙手可热的达官显贵,即将迎娶与他门当户对的贵女。
姚梨叹了口气,道:“可姐姐不信,犟得很,非要什么,当面听他讲清楚,竟要将茶楼关停,上京去。”
许明月:“您没拦着吗?”
“拦了,没拦住。姐姐把当初带出来的财物和茶楼经营的积蓄都留了下来,连带着一封信,就那样趁着天黑放在了我的床头,然后就走了。”
人啊,就是喜欢不撞南墙不回头,只有眼睛看到了,心才会死。
“后来啊,我将姐姐接了回来,但她也无心经营茶楼了,到城中的金光寺带发修行了。我接替姐姐继续经营茶楼,倒也小有所成,在城中开了几家分店,再后来凉州城发展起来,我与姐姐毫无根基自是争不过他们,为了保住我们几年来的成果,也为了一份保障,我同凉州的刺史搭上关系,弃了撷芳这个名字,也算是断尾求生。”
姚梨深吸一口气,整理面上的表情,道:“哈,对不起,我有点……失控了,今天聊得有点多了。”
许明月拿起桌上的金剪,将烛焰剪去一截,道:“说出来,会好很多。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周喑,难道你没有想过刺杀朝廷要员的后果吗?下手那般果决。”
姚梨笑得灿烂,一脸天真,问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敢动手?又为何能够全身而退?”
许明月抬眼望向面前巧笑嫣兮的女子,很是震惊,这些是可以这样直白的同自己讲的吗?!
姚梨:“你姑母对我们有恩,我不想瞒着你,但也止于此了。退一万步讲,负心人不该杀吗?机会只有一次,就那样摆在我面前,我是绝对抵不住诱惑的。”
许明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凶器是什么?”
姚梨流露出一丝狡黠,俏皮地说:“你拿着的呀,就是姐姐的那支梅花簪,把它偷出来可费了我好大的功夫呢。”
许明月垂下头,愣了片刻,道:“多谢。”
姚梨也不管许明月何出此言,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地问道:“你说,我姐姐是不是还念着那个负心人?我都同她讲了,斯人已逝,她也该放下了,何必一直在庙中苦修,但她就是不听,还将我训斥了一顿,说什么,佛祖面前不可妄言,否者他老人家就不保佑我了。”
许明月瞧着一脸认真且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的美人,感触颇深,于是想也未想便回答:“我觉得也不尽然。人活一世总要经历些事情,虽说无度师傅经历坎坷,但最终也是苦尽甘来,逃离了那吃人的魔窟,想来与其浑浑噩噩地深陷淤泥,经历一朝情爱,在宁静处寻觅自我,与她自己而言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再抬眼许明月就瞧见姚梨正一言难尽地盯着自己看,半晌开口道:“我真的很好奇,你腰后的鞭子是许青岚的吧,她一介粗人是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嗯……文人?”
许明月闻言也是一愣,不再言语,只是心底发虚。
耳濡目染这种东西,真真是很吓人!
其实我觉得吧,对于姚梨不能以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
这小妮隐隐有病娇属性,还很姐控。
但她还是很善良的,不会伤及无辜,嗯……[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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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