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深吸一口气,开始“表演”。
她假装专注地看着梅花,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一副“看得入神”的样子。
等他再走近几步……
就是现在!
怀瑾故意往前挪了一步,脚下“不小心”踩到了裙摆。
“啊——”
她身体失衡,本能地往前扑,想抓住栏杆稳住。
可她这一扑,用力过猛了。她正本能地想用轻功稳住身形,又想起“不能暴露武功”,硬生生收住了。
结果整个上半身直接趴过了栏杆,身体重心瞬间就偏到了栏杆外侧。
怀瑾心头一惊——糟糕!
她的腰正好卡在栏杆上,上半身悬在外面,面朝着水面,下半身还在桥上。
她想往后退,可重心已经在外侧了,根本退不回来。
往前?那就直接掉水里了!
她的手在空中乱抓,想抓住点什么,可什么都抓不到。
脚虽然还踩着地,可一用力,身体反而往前滑。
怀瑾整个人就这么卡在栏杆上,进退两难,像只笨拙的猫。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快得像要跳出来。
丢人!太丢人了!!
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脸瞬间烧了起来。
“沈答应。”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很淡,很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怀瑾浑身一僵。
她艰难地侧过头,看到萧景焕就站在几步之外,正看着她。
他神色淡淡,唇角微扬,那双深邃的眸子落在她身上,让她莫名地心慌。
“陛……陛下……”怀瑾的声音有些发抖,“臣妾……臣妾不小心……”
她试着用力,想从栏杆上退回来。
可她越用力,身体反而越往前滑。
“别动。”萧景焕淡淡道。
怀瑾立刻僵住,不敢再动了。
萧景焕走上前,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腰。
萧景焕稍微用力,就把她从栏杆上拉了回来。
怀瑾站稳后,慌忙整理裙摆,脸已经红透了。
“多谢陛下。”她屈膝行礼,不敢抬头。
她的心跳得很快。
上钩了。
虽然过程很狼狈,但目的达到了。
他注意到她了。
*
萧景焕看了她一眼:“可有伤着?”
沈怀瑾假装吃痛,捂住脚踝:“臣妾,臣妾好像扭到脚了,不过……不妨事……”
萧景焕视线下移,看了看她的右脚:“你在九曲桥上做什么?”
怀瑾连忙说:“臣妾,臣妾在看梅花……”
萧景焕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桥畔几株老梅,花期将尽,只余零星几朵还挂在枝头,大半枝桠都光秃秃的。
他收回目光看着她,没有说话。
怀瑾被看得心里发虚,慌忙低下头。
萧景焕又淡淡道:“你住在何处?”
怀瑾连忙答道:“回陛下,臣妾住在撷芳殿。”
“撷芳殿……”萧景焕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情绪,“可还习惯?”
“习惯!”怀瑾几乎是脱口而出,“宫里一切都好,臣妾很习惯!”
萧景焕侧过头,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哦?都好?”
“是。”怀瑾用力点头,“臣妾吃得好,睡得好,一切都好!”
萧景焕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那目光太过深邃,仿佛能看穿一切。
怀瑾被看得心里发虚,却还是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好”的样子。
萧景焕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既是都好,那便好。”他淡淡道,转身继续往前走。
怀瑾松了口气,连忙跟上。
*
两人走了一段路,都没有说话。
静得只能听到脚步声。
怀瑾跟在后面,脑子里飞快地转——
她刚才,是不是说得太满了?
吃得好睡得好?
撷芳殿那点吃食,寡淡得很!
被褥也薄,半夜冷醒过好几次!
她怎么就顺嘴说“都好”了?!
*
走了一段路,萧景焕忽然开口:“撷芳殿偏僻,平日里可有人来往?”
怀瑾摇头:“少有人来。不过臣妾倒觉得清静些好,省得……”
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萧景焕:“省得什么?”
怀瑾犹豫了一下:“省得勾心斗角。臣妾不擅那些。”
萧景焕似笑非笑:“你不擅?”
怀瑾:“臣妾……臣妾确实不擅。臣妾在军中长大,那里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不像宫里……”
她顿了顿,小声道:“宫里的人,笑着的时候,臣妾都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萧景焕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那你觉得,该如何?”
怀瑾一愣:“啊?”
“如何让人‘有什么说什么'?”萧景焕看着她。
怀瑾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想了想:“臣妾觉得若是想让人说真话,首先得让他们不怕说真话。”
萧景焕:“哦?”,示意她继续。
“就像……”怀瑾想了个例子,“祖父治军时,若是士兵犯了错,只要主动承认,便只罚一半。可若是隐瞒,一旦查出,便罚双倍。久而久之,士兵们便都愿意说真话了。”
她顿了顿:“因为他们知道,说真话的代价,比说假话要小。”
萧景焕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没有说话。
怀瑾被看得有些不安,小声补了一句:“臣妾,臣妾也是听祖父说的,不一定对……”
萧景焕收回目光,淡淡道:“倒也有些道理。”
怀瑾松了口气。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
怀瑾说着说着,竟忘了自己还装着瘸腿,走得又快又稳。
她走得挺正常的,一点都不瘸。
她忽然反应过来——
糟糕!
怀瑾连忙开始装瘸,一瘸一拐地走着。
可她脑子一慌,忘了是哪只脚了。
左脚?还是右脚?
她先抬了抬左脚,装作疼的样子。
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改成右脚。
萧景焕走在前面,忽然问:“扭了哪只脚?”
怀瑾连忙点头:“是,是左脚……”
“哦。”萧景焕应了一声,挑眉看着她,“哪只左脚?”
怀瑾脑子里一片空白。
哪只左脚?
人……人不是只有一只左脚吗?!
萧景焕不在说活,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淡淡道:“既是脚疼,便慢些走。”
怀瑾站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糟了,刚才假装的好像是右脚。
*
又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一条通往乾清宫,一条通往撷芳殿。
萧景焕停下脚步,对身后一个年轻的太监道:“送沈答应回撷芳殿。”
“是。”那太监连忙应声。
萧景焕转过身,看向怀瑾。
“脚伤了,便好好歇着。”他的声音很淡,“别再到处走动。”
“是。”怀瑾屈膝行礼。
萧景焕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忽然又道:
“九曲桥这里,地势低,晨雾重。”
他抬手,指了指远处:“若是真想看梅,不如去揽月亭。那里地势高,梅花开得也好。”
说完,他径直离开了。
怀瑾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愣住了。
揽月亭?
那是皇上从不经过的地方!
他……他这是知道自己不是来赏梅的。
*
怀瑾回到撷芳殿里,关上门,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椅子上。
雪盏连忙过来:“小主,怎么样了?”
怀瑾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手心里。
丢人!太丢人了!!
她居然卡在栏杆上了!!
而且还把左脚右脚搞混了!!
还在皇上面前逞强,说“宫里一切都好”!!
“小主……”雪盏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可有说什么?”
怀瑾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尴尬:“挺好,挺好,皇上注意到我了……”
效果是达到了,第一印象却不知道怎么样……
*
又过了几日,辰时。
正殿高敞,殿顶绘着祥云瑞凤,地上铺着精致的海水江崖纹地毯。
此时晨光初透,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殿内,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晨昏定省刚结束,众妃嫔陆续告退,殿内渐渐空了下来。
怀瑾正欲随人流退出,却听皇后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初珩、怀瑾,你们两个留下。”
怀瑾心头一跳,下意识侧首,恰与身旁的纪初珩目光相触。
纪初珩依旧是那副秋水为神、白玉作骨的温婉模样,见她看来,唇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微微颔首,眼神沉静,竟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这安抚的眼神,却让怀瑾心头更是一紧。
不过几日前,也正是这位看似温婉的纪贵人,因雪盏一个小小的“冲撞”,便不容辩驳地施以惩戒,那冷漠的神色与此刻的柔和判若两人。
可此刻她又是这样温柔的眼神,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两人重新回到殿中。皇后已从正座起身,移步至窗下的暖榻坐了,指了指下首的绣墩:“都坐吧,不必拘礼。”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皇后略显疲惫却依旧端庄的侧脸上。
她不过三十年纪,眉宇间却沉淀着超越年龄的沉稳。
两人道了谢,分别在绣墩上落座。
“初珩昨日跟本宫提了王五的事情,”皇后开门见山,声音柔和,却让怀瑾的脊背瞬间绷直。
“说你心思缜密,竟从宫女只言片语中,又查到了冰匠王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