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砚知斜靠在309寝室的门框上,看着窗户外白茫茫的操场,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枚款式简约的尾戒。这几天,那个叫栖久的身影,总是不经意地在他脑海里晃悠。不是以前那种对漂亮女生的欣赏和狩猎般的兴趣,而是一种更……挠心挠肺的感觉。
他试图分析这种异常。
是因为那头长得出奇、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是因为那双受惊小鹿般、墨玉似的眼睛?是因为他容易脸红、手足无措的紧张模样?还是因为他道歉时,那种认真到近乎执拗的、让人无法生气的诚恳?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洛砚知烦躁地“啧”了一声。他谈过那么多次恋爱,或热烈或短暂,每一次他都能清晰地列出对方的吸引点,也能冷静地预判关系的走向。可对栖久,他引以为豪的情场雷达和分析能力似乎都失了效。那种感觉朦朦胧胧,抓不住头绪,像一团温吞吞的雾,包裹着他,让他时不时就走神。
最终,他放弃了理性分析。情场老手的直觉告诉他一个最简单直接的答案:
他栽了。而且栽在了一个和他以往所有目标都截然不同的、安静的、性别为男的……小古董身上。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荒谬,又有点莫名的兴奋。就像吃惯了精致甜点的人,突然对一杯清冽的山泉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渴望。
“一见钟情?”洛砚知低声咀嚼着这个词,嘴角扯起一个自嘲又带着点新鲜感的弧度。行吧,虽然俗套,但暂时找不出更合适的解释了。
他和翟星那种纠结扭捏的慢性子完全不同。既然确定了心意,那就没有原地踏步的道理。等待和观望从来不是他洛砚知的风格。主动出击,掌控节奏,才是他的信条。
栖久害怕交流?容易紧张?没关系。那他来做那个引导者就好了。
洛砚知几乎立刻就规划好了“作战方针”。他不会用对女生那套甜言蜜语和浪漫攻势,那估计只会把栖久吓跑。他需要更耐心、更温和、更……像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
首先,创造“偶遇”。
图书馆、专业教室、食堂、甚至栖久可能去写生的那个小公园……洛砚知开始有意识地出现在这些地方。他的出现总是很自然,仿佛真的是巧合。有时是点头示意,有时是简单的问候:“好巧,你也来这儿?” 从不过多纠缠,留下一个恰到好处的印象后便离开。
渐渐地,栖久看到他时,虽然依旧会紧张,眼神躲闪,脸颊微红,但至少不会像第一次那样慌不择路地逃走了。甚至有一次,在图书馆,洛砚知“刚好”坐在了他斜对面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看到栖久低着头、长发垂落认真看书的样子,阳光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光边。洛砚知看了很久,直到栖久似乎察觉到视线,疑惑地抬起头,洛砚知才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嘴角却悄悄扬起。
其次,寻找共同话题。
洛砚知开始恶补艺术史知识,尤其是雷诺阿和栖久可能感兴趣的其他画家。他不再卖弄,而是真正带着请教的态度,在又一次“偶遇”时,指着栖久手里一本画册上的某幅作品,真诚地发问:“栖久同学,这幅画的构图,我总觉得有点特别,但又说不上来,能跟你请教一下吗?”
他的态度放得很低,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栖久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洛砚知会问这个。他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洛砚知带着笑意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地、磕磕绊绊地解释起来。一旦涉及到他熟悉的领域,他眼中的紧张会褪去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光彩,虽然表达不算流畅,但用词精准,能看出深厚的功底。
洛砚知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偶尔提出一两个引导性的问题。他看着栖久因为投入而微微发亮的脸庞,心里那种奇异的感觉又加深了。
最让洛砚知暗自得意的是,他很好地利用了身高差。他接近185的身高,站在大概170出头的栖久面前,形成了天然的庇护姿态。但他从不给人以压迫感。他会微微弯下腰,迁就对方的高度,让视线保持平行。递东西时,会刻意放慢动作,确保不会惊吓到对方。这种不经意的体贴,像无声的语言,慢慢瓦解着栖久的心防。
有一次,在走廊迎面遇上,栖久抱着一摞高高的画具,走得摇摇晃晃。洛砚知很自然地走上前,没有直接去接,而是伸手帮他扶稳了最上面快要滑落的画板,声音带着笑意:“需要帮忙吗?看起来像座小山。”
栖久仰起头看他,因为逆光,洛砚知的脸庞轮廓有些模糊,但那双桃花眼里盛着的笑意和关切却清晰可见。栖久的脸瞬间红了,像熟透的桃子,连忙摇头:“不、不用了,谢谢……”声音细弱,却没了之前的恐慌。
洛砚知也没有强求,只是帮他扶着画板,直到他走到教室门口,才松开手,笑着说:“小心点。”
看着栖久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进教室,洛砚知心情大好。
他喜欢这种慢慢渗透、逐步引导的过程。看着那个容易紧张的小古董,因为他的出现而从惊慌到习惯,再到偶尔会流露出一点点依赖的苗头……这种成就感,比他以前任何一次速食恋爱都来得强烈和满足。
回到309,井柏看着他明显上扬的嘴角,推了推眼镜,没说话。蒋齐衷平静地翻过一页书,淡淡点评:“定向社会化干预初见成效。目标个体应激反应阈值提高。” 翟星则完全沉浸在和唐子笑发消息的世界里,对室友的“新动向”毫无察觉。
洛砚知心情愉悦地哼着歌,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学校附近有没有评价好、环境又安静适合聊天的咖啡馆或书店。
引导型恋人?这个新角色,似乎比想象中更有挑战,也更有趣。
他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偶遇”时,栖久脸上会不会出现除了紧张和羞怯之外的其他表情了。比如,一个浅浅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这次的一见钟情,或许真的有点不一样。
午后的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将空气里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洛砚知照例进行着他的“定点巡视”,目光习惯性地扫向那个靠窗的熟悉座位。
今天,那里坐着的依然是栖久,但他今天的模样,让洛砚知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栖久没有像往常那样披散着那头引人注目的长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略显松散的低马尾,松松地束在脑后,用一根简单的深色发绳固定着。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挣脱出来,柔软地垂在他白皙的颈侧和颊边。
这个发型让他原本就清秀的五官更加清晰地凸显出来,少了几分长发的柔媚,多了几分少年的干净利落。他正微微蹙着眉,对着摊开的素描本勾勒着什么,专注的神情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静的气场。因为抬手画画的缘故,偶尔会有一缕碎发滑落,遮住视线,他便会用拿着笔的那只手,有些笨拙地、下意识地将头发别到耳后,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那段纤细脆弱的脖颈。
洛砚知靠在书架旁,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他发现,扎起头发的栖久,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那种易碎的距离感,多了一丝……烟火气?尤其是他偶尔因为别头发而微微侧头时,颈后那一小片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有些晃眼。
洛砚知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兴趣,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痒痒的。他调整了一下表情,挂上那副经过精心计算的、不会过于热情也不会显得冷淡的笑容,迈步走了过去。
“好巧,又在用功?”洛砚知的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对方的创作。
栖久闻声抬起头,看到是洛砚知,眼中依旧闪过一抹习惯性的紧张,但比起最初已经好了很多。他下意识地抬手又想别头发,却发现头发已经束起来了,手指在空中尴尬地停顿了一下,才放下来,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脸颊还是不受控制地泛起淡红。
洛砚知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他束起的头发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今天把头发扎起来了?很适合你,看起来更清爽。”他没有用过于夸张的赞美,而是用一种客观陈述的语气,减少了对方的压力。
栖久似乎没料到他会注意到这个细节,愣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素描本的页角,声音更小了:“……画画的时候,有点碍事。”
“确实,长发是容易不方便。”洛砚知表示理解,顺势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得疏远。他的目光落在栖久的素描本上,上面是用细腻线条勾勒的图书馆一角,光影处理得十分巧妙,“在画这里?构图很特别。”
他再次运用了“请教”策略,将话题引向栖久熟悉的领域。
栖久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他看了看自己的画,又看了看洛砚知带着真诚询问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地解释起来:“嗯……想试试逆光的角度……这里的窗棂投影……”
一旦开始讲述专业相关的内容,栖久的语速虽然依旧不快,但明显流畅了许多,眼神也专注起来,暂时忘记了紧张。
洛砚知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栖久因为说话而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束在脑后、随着他轻微动作而晃动的发尾。那根简单的深色发绳,和他漆黑的发丝形成对比,有种说不出的干净好看。
他甚至能闻到栖久身上那股极淡的、像是松针混合了素描炭笔的味道,很干净,很特别。
“……大概就是这样。”栖久解释完,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少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根又红了。
“原来如此,受教了。”洛砚知笑着收回目光,语气诚恳。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仿佛随口问道,“对了,栖久,你是艺术学院的吧?主修什么方向?”
他开始尝试将“偶遇”和“共同话题”升级到更个人化的信息交换。
栖久轻轻点了点头:“嗯……油画。”
“很棒。”洛砚知微笑,“以后有机会,能欣赏一下你的作品吗?”他提出一个看似随意、实则带有延续性的邀请。
栖久显然没经历过这种直白的“索画”请求,愣了一下,脸颊更红了,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含糊地应道:“……我画得不好……”
“别谦虚,光是看你的素描就知道功底很深了。”洛砚知适时地给予肯定,但不过分施加压力,“就当是朋友间的分享,不急。”
他将自己定位在“朋友”的位置,降低了栖久的防备心。
又简单聊了几句,洛砚知见好就收,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他知道,对于栖久这种性格,循序渐进才是王道。
走出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
阳光下的栖久,已经重新低下头开始画画,束起的马尾让他低头时的脖颈线条更加清晰优美。他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但嘴角好像……极轻地抿了一下?像是……一个浅浅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洛砚知心情愉悦地弯起了嘴角。
扎辫子的栖久…… 好像,更让人想靠近了。
这种一点点瓦解对方心防,引导着对方慢慢向自己敞开的感觉,实在令人着迷。洛砚知觉得,他这个“引导型恋人”的角色,扮演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而那个安静坐在光里的长发少年,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某人精心编织的网中,那只正被温柔靠近的小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