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声 第61章 小礼物

洛砚知那番半真半假的“感情课”，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翟星心里漾开了一圈圈挥之不去的涟漪。他依旧习惯性地保持距离，但某些东西，确实开始不一样了。

他开始更频繁地、看似不经意地“路过”307寝室门口。有时是抱着一摞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唐子笑提过一嘴想看的漫画书，碰巧“多了一本”；有时是学生会发的小零食，口味“买多了”；有时甚至只是下楼“取快递”，手里却空空如也，只在门口停顿片刻，听到里面传来唐子笑笑闹的声音，便又若无其事地走开。

他的目光变得更有目的性。不再是以前那种纯粹解剖式的观察，而是带着一种笨拙的搜寻。他会留意唐子笑朋友圈里偶尔出现的、她盯着看了好久却没买的毛绒钥匙扣；会记住她随口抱怨的“画图专用的那种针管笔又没水了”；甚至会在她和沈彧叽叽喳喳讨论最新一集动漫时，默默记下那个拗口的名字。

然后，那些被留意到的、被记住的小东西，就会以一种极其“偶然”的方式，出现在唐子笑面前。

“诶？这不是我上次说好看的那个小兔子吗？”唐子笑从翟星递过来的—袋据说“买重了”的零食里，摸出一个可爱的卡通挂件，眼睛一下子亮了。

翟星单手插兜，视线飘向旁边的墙壁，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哦，店家附赠的，没用，给你了。”

“真的吗？谢谢翟星！你运气真好！”唐子笑毫无心机地笑起来，宝贝似的把挂件栓在书包上。

翟星的耳根几不可查地红了一下，含糊地“嗯”了一声，转身就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

过了两天，唐子笑在专业教室画图时，发现桌上放着一支全新的、她常用的那个牌子的针管笔。

“咦？谁放的？”她拿起笔，左右张望。

旁边一个女生抬起头：“哦，刚才翟星来过，说捡到的，问是不是你掉的。”

唐子笑更惊讶了：“他怎么会知道我用这个牌子？”她低头看了看笔，心里有点小小的疑惑，但更多的是开心，“不管了，正好救急！下次谢谢他！”

她不知道，翟星为了“捡”到这支正确的笔，几乎跑遍了大学城所有的美术用品店。

甚至有一次，309和307难得一起在食堂吃饭。唐子笑一边扒拉着盘子里的青椒，一边小声抱怨：“唉，好想吃市中心那家老字号的糖炒栗子啊，就是太远了……”

翟星坐在她斜对面，看似专注地吃着饭，没什么反应。

第二天傍晚，唐子笑和室友们回到307，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牛皮纸袋，还冒着热气。打开一看，正是市中心那家老字号的糖炒栗子，颗颗饱满油亮，香甜的味道瞬间飘散开来。

“哇！谁买的？”沈彧惊喜地叫起来。

袋子里只有一张小纸条，打印着一行冷冰冰的宋体字：【多的。】

“这字迹……怎么像是井柏的风格？”白柯拿起纸条，有些疑惑。

唐子笑却忽然福至心灵，猛地看向对面309紧闭的房门。她想起昨天吃饭时自己随口说的话，又想起翟星那时看似漠不关心的侧脸。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这袋温热的栗子烫了一下。

她抱着栗子，敲响了309的门。

开门的是洛砚知，他一看唐子笑手里的东西和表情，就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侧身让开：“找星星啊？他‘刚好’出去了。”

唐子笑探头往里看，井柏和蒋齐衷都在，唯独少了翟星。

她心里那点猜测更确定了。她把栗子分出一半，递给洛砚知：“谢谢啊，这个给你们吃。”

洛砚知笑嘻嘻地接过：“哟，沾星星的光了。”

唐子笑抱着剩下的一半栗子回到寝室，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翟星这个人，好像……没那么冷淡嘛。就是方式有点奇怪，干嘛总是偷偷摸摸的？

她拿起一颗栗子剥开，塞进嘴里，很甜，很糯。

另一边，翟星其实根本没走远，就躲在楼梯拐角处。看到唐子笑抱着栗子回去，脸上似乎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他才暗暗松了口气。他扯了扯卫衣的帽子，盖住微微发烫的耳朵，心里有点懊恼——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

蒋齐衷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平静无波：“糖分摄入能有效提升多巴胺分泌，产生愉悦感。策略有效。”

翟星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要你管。”

但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极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

他开始明白洛砚知说的“直球”是什么意思了。虽然他还是不习惯直接表达，但这种迂回的、笨拙的、默默关注着她一切需求并试图满足的方式，似乎……也不坏。

看到她那惊喜的笑容，听到她那句清脆的“谢谢”，那种微妙的满足感，比破解任何一个复杂的谜题、窥探到任何一个秘密，都更让他……心动。

就像久居黑暗的人，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试探地触碰了一下阳光的温度。

温暖，且让人贪恋。

唐子笑并不是真的没心没肺。她只是习惯用最大的善意和热情去拥抱世界，但这不代表她迟钝。相反，因为她心思纯净，对情绪的感知反而格外敏锐。

起初，她只觉得翟星这个人有点怪。冷冰冰的，话又少，还总喜欢用那种审视的眼神看人，好像谁在他眼里都是个待解的谜题。但最近，这种“怪”里面，好像掺进了一点别的东西。

那种“恰好多出来”的零食，口味总是她偏爱的甜腻款。那支“捡到”的针管笔，型号牌子分毫不差，甚至连笔尖粗细都是她最常用的。那袋挂在门把手上、来历不明却滚烫香甜的糖炒栗子……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三次四次……就有点刻意了。

唐子笑捏着新收到的、据说又是“店家附赠”的可爱猫咪便利贴，坐在书桌前发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每次都是她前几天刚在朋友圈或者闲聊时提过一嘴的小东西。

她转过头，看向对面309紧闭的房门。翟星刚才送来便利贴时，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语气平淡得像在汇报工作，但递东西过来的指尖，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停顿，眼神也比平时飘忽得快那么零点几秒。

“笑笑，发什么呆呢？”沈彧拍了她一下，“这便利贴好可爱！又是翟星给的？他对你可真不错。”

白柯也微笑着看过来，眼神里带着点温柔的调侃：“是啊，上次的栗子也很甜。”

连一旁看书的李明音都难得地抬了下眼，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铺直叙：“定向投喂频率过高，已超出普通社交范畴。”

唐子笑的脸颊微微热了起来。她不是傻子，室友们半开玩笑的话，像小锤子一样敲在她心上，把那些零碎的、模糊的猜测一点点敲实了。

翟星……他是不是……

这个念头冒出来，让唐子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有点慌，有点无措，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反感或者讨厌。

她想起更早之前，他帮她解围时看似不耐烦却精准的动作；想起他偶尔毒舌却一针见血的吐槽；想起他明明一脸嫌弃却还是默默听她絮絮叨叨说些没营养的废话；想起他因为她一句调侃而红透的耳朵……

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散落的珍珠，被一条无形的线串了起来，闪烁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光芒。

原来，他那副冷冰冰的外壳下面，藏着这样笨拙又……小心翼翼的试探吗？

唐子笑低下头，看着手里那张印着傻乎乎猫咪脸的便利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的边缘。一种微妙的、甜甜涩涩的情绪，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缓缓在心间晕染开来。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收到东西就咋咋呼呼地立刻跑去道谢。而是会看着那些小东西，发一会儿呆，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进抽屉里，那个专门放她觉得“重要”的小玩意的盒子里。

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翟星。不是以前那种大大咧咧的、朋友式的打量，而是带着一种好奇和探究。

她发现，当她和其他男生说话时，翟星虽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会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或者假装摆弄手机，手指滑动屏幕的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她发现，她如果在群里发了消息，他总是最后一个回复，或者干脆不回复，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什么“多出来”的东西出现在她面前。她发现，他其实记得她很多无意中说过的话，甚至比她自己记得还清楚。

这种被人在暗中小心翼翼珍视着的感觉，很陌生，却并不坏。

唐子笑的心，像是被浸泡在温热的蜂蜜水里，一点点变得柔软而充盈。

她还是没有戳破。一方面是不太确定，怕万一自己会错了意，场面会尴尬得无法收场。另一方面……她有点享受这种朦朦胧胧、彼此心照不宣的微妙状态。像是一场无声的、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游戏。

但她也不再是完全被动的接收者。

她会在他“顺手”递过来一瓶她喜欢的果汁时，笑着对他说：“谢啦，翟星，你真好。” 她会在他看似随意地指出她作业里一个不起眼的小错误时，夸张地表示崇拜：“哇！翟星你好厉害！这么细小的毛病都能发现！” 她甚至会在走廊遇到时，主动问他一句：“吃午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每一次，她都能捕捉到翟星那一瞬间的僵硬和不自然，以及那双总是藏着情绪的眼睛里，飞快闪过的、类似于惊慌又夹杂着喜悦的光芒。虽然他回应的话依旧简短生硬，甚至有点答非所问，但唐子笑却能感觉到那层冰冷外壳下的细微动摇。

就像春风吹过冰面，裂开细小的缝隙，底下是汩汩流动的活水。

林荫道上的落叶越来越多，秋意渐浓。

唐子笑抱着书本走在路上，看到前方翟星独自一人的背影。她加快脚步追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翟星，下午没课吗？” “……嗯。” “我们下午要去写生，就是学校后面那个小公园，听说秋天的景色特别好看。” “……哦。” “你要不要……”唐子笑侧过头，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耳廓，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的期待，“……也来看看？”

翟星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直视前方，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风吹过，卷起几片金黄的银杏叶，落在两人之间。

沉默了几秒，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声音低得像是被风吹散，却又清晰地落入了唐子笑的耳中。

“……嗯。”

唐子笑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灿烂的、了然的笑容。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照亮了前路，也悄悄照进了某些悄然变化的心事。

有些答案，或许不需要言语，已然在秋风中日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