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吗?”谢允问。
“有什么不方便的,”宋章说,“反正我也就一个人。”
“……”
啊那为什么一个人呢真是奇怪呢。
邢南抱臂站在一旁,抿着唇似笑非笑,看着漫不经心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允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按说邢南说了要请客,他是不该替对方做决定的。
但是眼见邢南完全没有要应声的意思,而宋章话说已经到这份上,要再推脱,就算不得罪人,也显得太反常了。
他略显僵硬地扯起嘴角,拉过李知瑞往桌面前一推:“那刚好,一起呗。”
李知瑞倒没觉得有什么,一屁股坐下后便顺手拿过了旁边的菜单:“姐你点了什么,我看看再加点。”
“刚刚让老板推荐的招牌。”
看着宋章凑上去和李知瑞讨论起了菜色,谢允单手反撑在桌上,回过身冲着邢南比口型解释道:「刚我鸽了她跑出来的。」
邢南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睛。
「女朋友?」
这都哪跟哪儿啊!
谢允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邢南收回视线,绕开挨着宋章的位置,在李知瑞旁边坐下了,“谢谢宋姐。”
“哎呦喂,别搞这么客气,”宋章捂着嘴笑了起来,“谢允平时都不这么叫我,总被叫老了我得急。”
“哪儿能呢,我跟着小允哥叫的是敬称,”
邢南扯了张纸巾,把自己面前那一块儿来回擦了几遍,
“要真按年龄论资排辈,李知瑞得管我叫叔了。”
听到“小允哥”三个字,李知瑞猛地抬起头,一脸震惊地在谢允和邢南之间来回看了圈。
“怎么了?”宋章不出意外地被李知瑞的反应吓了一跳。
……个缺心眼的。
谢允给了他一记眼刀,默不作声地抬起支着额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没,就是有点震惊,”
李知瑞讪笑两声,侧目错开谢允的目光,接声问道,“猛男哥你到底多大啊,这也看不出来啊?”
“过完今年生日二十九。”邢南说。
“多少?!”
他在邢南身上上下打量了遍,最后视线落在他有一搭没一搭逗着不要的手指上,半天才憋出一句:“哥你还挺显小。”
……确实看不出来。
别说是李知瑞和宋章,就连谢允也有点吃惊。
单凭他身上的气质,当时宋章紧盯了几天,也就给了个“看着得二十六七了”的保守估计。
虽然邢南曾和他说过“少说大你半轮”,但鉴于邢南平日里阴阳怪气的风格,谢允一直没太当真。
作者在此处运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哎我操怎么是真的。
宋章拿起旁边的一次性杯,慢悠悠地送到嘴边,和谢允交换了个视线。
——大你七岁啊。
谢允抿着唇没说话。
“啊,”李知瑞掰着手指算了算,“好像还真是,那我以后是不是得叫你……”
“那倒不必了。”邢南迅速打断了他。
“猛男哥”听起来顶多有点中二,要变成“猛男叔”……
按李知瑞不知道怎么长的脑回路,哪天的再变异成威猛先生就真没救了。
“都二十来岁的人哪儿来的按年龄论资排辈,”宋章笑了笑接过话头,“别在这儿装成熟。”
“宋姐说得对。”李知瑞立马附和道。
“有你的事儿吗?”谢允说,“再借两岁你也凑不到二十啊。”
“允哥!”李知瑞嚷道。
笑闹声里,邢南拖开凳子:“我上个厕所。”
……
焦香的烤活鱼被端了上来。
不锈钢的方盘里,红油还在滋滋冒着泡,热气立马扑了几人一脸。
被烤得酥脆的外皮淋了一层芝麻做点缀,双色的辣椒盖在上面,连一旁的佐菜也被衬托得鲜亮可口。
李知瑞率先提起了筷子,见其他人都在看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顿在了半空。
“吃你的。”谢允说。
一顿饭的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饭桌上,邢南竟意外地和宋章聊得挺投机。
穿上那套伪精英的皮,眼眸微弯侃侃而谈,正经的不正经的详略有序,看着有一种成竹在胸的踏实感。
谢允从他的脸上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
……这嘴原来有正经用处呢。
直到邢南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口的人群里,全程埋头苦吃的谢允才抬了眼。
他撂下筷子,端起旁边的杯子灌了几口茶水,而后冲着在前后来回跑着忙活的老板喊了声:“结账。”
宋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率先掏出手机:“我来。”
谢允没应声,直接起身看向旁边的老板:“多钱啊叔?”
“我看看……”
看着他俩的争执,老板抹了把脑门上的汗,一边左右陪笑,一边翻看着手上的账本,随即忽地一顿,“嗯?”
谢允看着他。
老板环视他们三人一圈,有些懵地抬起笔在账本上划了一道:
“你们这桌付过了啊。”
-
“付个屁,”邢南看着和谢允的聊天框,随口应道,“等压压价的。”
林盛捏着电话,盯着面前的不要:“还等多久啊祖宗。”
【谢允】那条狗救活了。
【谢允】李知瑞说想去看不要。
【谢允】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
自那天晚饭过后,谢允就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除了偶尔从李知瑞口中听到点允哥长允哥短的,几天以来连个人影都没出现过。
忙成这样还有闲心来替李知瑞当说客……
行吧。
“这狗你亲生的吧,哎我操!”
在不要扑上来之前,林盛飞速抽手放下舀狗粮的勺,同时抬脚把狗碗踹到了墙角,
“顺着它的时候看着还人模……还狗模狗样的,一不顺心了天天的恨不得咬死我。”
“受着。”邢南低眉打字。
【邢南】急么?
【邢南】不急晚点儿的。
【谢允】。
【谢允】我让李知瑞直接去烦你行吗?
邢南盯着屏幕笑了下:
【邢南】明儿就行。
【邢南】顺道来帮我搬个家吧。
“你大爷。”林盛骂了声。
“不行你也别住你那破酒店了,找个二十五块一晚的宾馆住住得了,至少人家不管你养不养狗的。”
“你给我二十五。”邢南突然开了口。
“……为什么?”林盛愣了愣。
“给你找个宾馆住,”邢南说,“刚好‘人家不管你养不养狗的’。”
“你——”
“我二爷。”邢南抢在他之前接了声。
林盛沉默片刻,一连给他发了十个价值两块五毛钱巨款的红包。
红包封面还是他自己。
看着像是现拍的,挑衅地对着镜头竖起了中指。
【谢允】?
【邢南】你一个人就行
【谢允】?
【邢南】谢谢
【谢允】……
“行了不逗你了,”邢南对林盛的红包照单全收,“合同我下午去签。”
“晚上叫人把家具换进去,明天就去接……”
“汪汪!”
“哎!不要不要!”
林盛那头叮呤咣啷的一阵骚乱,邢南把手机拿远了点,一直到那边重新安静下来,才又悠悠地开了口:
“老男人就别学人家小年轻卖萌了行吗?”
“什么玩意儿?”
刚安抚好突然应激的不要,林盛举着手机,有些狼狈地扒了把额前的头发,一时没反应过来。
邢南笑个没完,直到林盛不耐烦得要挂电话了,他这才轻咳两声捏起嗓子:“不要不要~讨厌讨厌~”
“我操你大爷的邢南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林盛骂到一半就没忍住笑了出来,绝望地靠在身后低骂着,
“啊我迟早有天套个麻袋把你打一顿。”
-
“别跟我吆五喝六的,”
谢允叼着根烟,把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说了下午有事。”
坐在后排的男人被他的态度气到了,他一拍自己的大腿:
“你什么意思!信不信老子一句话让你在这行混不下去!”
“不信。”谢允扫了眼后视镜,
“龚老板,就我这个价开夜车,拉货包来回还能捎个你的,是你赚了还是我赚了你应该清楚。”
龚老板被噎了下,脸色更臭了:“做服务业连一点服务意识都没有,宋章拿什么替你作保。”
“当然看业务水平,”谢允说,
“如果除开‘拒绝合同之外私人时间被占用’外,我还有哪儿有问题,欢迎投诉。”
龚老板瞪着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嘁了声:“这卖力卖对了方向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有底气,晚上没少和宋……”
城郊的土道上,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谢允把着方向盘,车身在原地转了个漂亮的圈,龚老板直接被强大的离心力指节甩到了车门旁。
咔哒。
谢允按开车门的锁,半侧过头很轻地扯了扯唇角:“滚下去。”
“你怎么能——”
龚老板瞪起眼睛想要争辩什么,却被谢允眼底戾气逼得瞬间噤了声。
他默了默,一把抓起旁边的包,甩开车门就准备下车。
“等等。”谢允说。
一张塑封过的收款码被递到了他的面前:“车费八百,付了再走。”
“不是说好的六百?!”
“一千。”谢允说。
“你这是坐地起价!”龚老板捂着心脏咆哮道。
“很遗憾,”谢允弹了弹手中的收款码,“这才是市价。”
龚老板瞪着他看了半天,猛地从车门跳下去转身就跑,好像生怕谢允撵上来。
蠢货。
谢允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这才不紧不慢地绕下车,带上了后座的车门。
从接单前的交涉起,龚老板的表现一直就很……粘牙。
要不是这单刚好能和跟邢南约好的时间接上,谢允压根不可能多看一眼。
一路上挑刺、装逼、翻来覆去的口水话层出不穷,甚至临了想让他用下午的时间免费加班,谢允都可以权当没听到。
赚钱嘛,不寒碜。
但敢在他面前这样信口开河的,这还是头一遭。
要是这姓龚跟他道个歉,死赖着待在车上不走,那可能也就算了。
要是再不讲理点儿,等着被谢允揍几拳撵下去,这事儿也就了了。
但是拒绝付款自主下车转身就跑……
不让他赔比大的都说不过去。
谢允靠在车门上,给宋章拨了通电话:“姓龚的跑单了,准备走流程吧。”
宋章愣了愣:“你故意的?”
“说了我不缺钱。”谢允说。
“你要不是故意的他跑得了才怪了,”宋章说着叹了口气,“算了,就他那风评,这亏早晚要吃的。”
“到时候赔款你抽多点儿成吧,”
谢允笑了笑,他盯着龚老板消失的方向,抿起唇角缓声道,
“剩的全买脑白金给姓龚的送去。”
-
“不收礼谢谢。”
邢南面无表情地看着林盛,“你没事儿特地请假找事儿来的吧?”
只见林盛一只手兜着不要,另一只手拎着俩不知道哪来的礼品袋。
早早地蹲在他酒店房门口,一见到他,就迎上来,把手上的东西往他怀里塞。
“屁的收礼你想得还挺好,”林盛掂着手上的礼品袋,“之前给它买的宠物用品都在这,快拿走,拿远点。”
邢南伸手在不要的脑袋上扒拉了几下,转身刷开了房间门:“我要是你老板早晚开了你。”
“那不成,就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底还是有一天在工作的不是吗。”
林盛极为自然地推开门,往套房里的软布椅子上一倒。
“你就是……”
不要在地上围着桌子腿到处乱跑,邢南说着一个没注意,差点踩到它的尾巴。
看着它咧嘴转过身,他的眼皮一跳。
你们狗界近来正兴碰瓷呢吧……
不要刨了刨爪子,尾巴高高翘起,张开嘴刚嗷嗷两声,邢南就眼疾手快地从礼品袋里捏了两粒狗粮,塞到了它嘴里。
“我说什么来着,”看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林盛乐了,“它精力也忒丰富了。”
啧。
邢南蹲下来,伸手捏住它的后颈,把它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和它对视着。
几条腿在空中胡乱蹬了半天,一双黑色的眼睛瞪得溜圆,水汪汪地盯着邢南。
也许是想起了那天邢南英雄救狗的英姿,几番挣扎后,它终于呜呜着收了声。
“被你林叔带坏了,”邢南把它放到了桌上,“乖点儿。”
不要汪了声。
“关我屁事啊这是诽谤,”林盛斜了他一眼,“你这没事儿喜欢和狗讲话的习惯到底上哪儿养成的。”
“天生的吧。”邢南笑了笑。
不要趴在邢南面前,短暂地安静了一阵,而后便又开始到处鼓叨了起来。
从桌面的这头嗅到那头,它短腿一蹬,一头把纸巾盒从桌沿给顶了下去。
纸巾盒落地发出一声响,不要被吓得原地蹦了下。
歪着脑袋在邢南和林盛之间转了一圈,最终冲着林盛汪汪叫了起来。
“嚯。”林盛猛地把椅子往后拖了一截,“欺软怕硬呢?”
“你哪儿软呢,”
邢南一边笑,一边翘起椅背去够那个纸巾盒,“人品不行就直——哎!”
他笑得一个重心不稳,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上,又发出了一声巨响。
不要懵懵地转过头看着他。
林盛愣了半天,突然爆发出一阵爆笑:
“哎我操到底谁人品不行啊,你一天天连说话的终于遭天谴了!”
“笑个屁。”邢南沉着声骂了句,倒在地上后顿了顿,终于也没忍住傻乐了起来
笃笃。
一道不算太明显的敲门声从身后响起。
邢南闻声,漫不经心地抬起眉角,微微回过头。
——而后便从没关实的门缝里对上了谢允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