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因苏念禾那句石破天惊的质问,凝固得如同窗外屋檐下悬挂的冰凌。
时砚之手中的冰糖葫芦,那晶莹的糖衣在沉默中仿佛也失去了光泽。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那串未曾动过的糖葫芦轻轻放在了桌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手机的录音功能依旧固执地闪烁着,记录着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苏念禾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看着他,看着那张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冷漠得让她心寒的脸。
终于,他抬起眼,目光没有任何波澜地落在她脸上,声音清晰而冰冷,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碎冰:
“没有为什么。”
他顿了顿,在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又补充了一句,字句如同淬了毒的针:
“或者,你可以理解为,不喜欢了。”
不喜欢了。
简单的三个字,比任何复杂的理由都更具摧毁力。它否定了一切过往,将那些曾经炽热的眼神、温柔的耳语、紧握的双手,都变成了可笑的、毫无意义的一厢情愿。
苏念禾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空,四肢冰凉。她死死地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一丝愧疚,哪怕一丝犹豫也好。
但是没有。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仿佛她追问的,是一件多么无关紧要、且早已翻篇的陈年旧事。
那股支撑着她问出这个问题的勇气,瞬间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羞辱感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她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还在为一段早已被对方弃如敝履的感情耿耿于怀。
她猛地低下头,避开他那冰冷的视线,手指颤抖着关掉了录音笔。红色的指示灯熄灭了,像是为她这场可笑的自取其辱画上了句号。
“采访……结束了。”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她站起身,动作有些踉跄,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甚至忘了拿桌上那串只吃了一颗的冰糖葫芦。
时砚之看着她仓促离开的背影,直到会议室的门被“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她的身影。他脸上那层面无表情的盔甲才出现了一丝裂痕,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抽动了一下,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
苏念禾失魂落魄地走在寒冷的街道上,时砚之那句“不喜欢了”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却比不上她心里万分之一的冷。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怎么,又来到了上次那家东北菜馆的门口。此刻还不是饭点,店里空荡荡的。
她走进去,找了个角落坐下,声音沙哑地对老板娘说:“一份……杏仁豆腐。”
这是菜单上唯一一道看起来是冰凉的甜品。她现在需要一点冰冷的东西,来麻痹那颗灼痛难当的心。
杏仁豆腐很快端了上来。洁白的杏仁冻盛在青花瓷碗里,淋着淡金色的糖桂花,看起来清爽宜人。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块送入口中。冰凉、滑嫩的触感瞬间在舌尖化开,带着杏仁独特的温润香气和桂花糖浆清甜的滋味。这本该是一道抚慰人心的甜品,可此刻吃在她嘴里,却只剩下满口的苦涩和冰凉。
这沁人心脾的凉,从口腔一路蔓延到胃里,再渗透到四肢百骸,与她内心的寒意融为一体。
她一口一口,机械地吃着,仿佛要用这外来的冰冷,去镇压内心那座即将喷发的、名为“不甘”和“羞愤”的火山。
原来,真的可以这么简单。
一句“不喜欢了”,就为他们的过去盖棺定论。
不需要惊天动地的理由,不需要迫不得已的苦衷。
仅仅是因为,不爱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复杂的真相都更让她感到绝望。
碗里的杏仁豆腐渐渐见底,那冰凉清甜的味道,终究没能压住心底翻涌而上的一片荒芜。
她付了钱,走出餐馆,重新融入北方的寒风里。
这一次,她心里关于时砚之的那个结,没有被解开,而是被一把名为“不喜欢了”的冰刀,彻底斩断。
连带着那些残存的、不肯熄灭的期待,也一并冻僵、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