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奇,我们之间早已结束。”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结束?凭什么结束?你说结束就得……结束?”他嗤笑一声,身体不稳地晃动着手臂,语无伦次地嚷嚷着,“我告诉你,Nancy……你永远都是……都是我的……”
路边开始陆续有行人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罗奇突然踉跄着上前,伸手就想抓我的胳膊,动作粗暴。
“别碰她。”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个身影迅捷而坚定地侧身挡在了我前面。
是Eric。
我看不清他隐在阴影里的表情,但能清晰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冷意。
罗奇醉眼朦胧地打量着他,浑浊的目光最终钉在那根黑色的金属拐杖上,嘴角咧开一个鄙夷的弧度。
“哟,就凭你?”他嗤笑着,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出来,“一个站都站不稳的瘸子,也想来逞英雄?滚开!”
话音未落,他借着酒劲,猛地一拳向Eric砸来——
一切发生得那样快。
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已本能地向前倾,想要将他推开。
他非但没有躲闪,反倒迅速转身,用整个身体将我护在怀中。他将我牢牢按在他的胸口,硬生生接下了那记沉闷的重击。
我听见他压抑的一声闷哼从头顶传来,搂着我的手臂骤然收紧……却又在下一秒,强忍着剧痛,克制地微微松开了我,第一时间低头查看我的情况。
“…没事吧?”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却先抬起手,用袖口帮我拭去了洒在手臂上的热茶水。
“我-我没事!你呢?你怎么样?”我焦急地扶住他的手臂,仰头打量着他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心跳突然失控。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确认我无恙后,松开了环着我的手。
随即,他转向神色恍惚的罗奇,低沉的声音带着极大压迫感。
“你这一拳,我会报警处理。你最好识趣的到此为止,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后果自负。”
他冷冽的气势竟一时镇住了醉醺醺的罗奇。
很快,闻声赶来的巡警迅速上前架住罗奇,将他拖离了现场。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湖边重新恢复了宁静。
我立即上前,扶住 Eric微微颤抖的身体。
他的拐杖滚落在几步之外,整个人靠右腿勉强支撑着重量,左腿虚点着地面。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对峙时的冷厉,呼吸紊乱粗重,整个手臂因忍痛而不住颤抖。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背上刚受的伤痛,还是左腿的旧伤痛,只感觉到他全身都紧绷着。
“Eric,你放心靠着我,借点力……我撑得住的。”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暗自庆幸自己此刻正站在他听力尚存的左侧,能让他听清我的话。
“Nancy……”他声音沙哑,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一句,“麻烦你……帮我打给安东尼……”他右手艰难地探进外套口袋,摸索了好几下,才掏出手机,用几乎握不稳的手指费力地解锁,然后将屏幕递到我面前,眼神已经开始有些涣散。
我突然发现……他手机的屏保……好像是我的照片?
“好……好,我马上打!”来不及多想其他的,我接过手机,在通讯录里急切地寻找着安东尼的名字。
许久。
当安东尼赶到时,Eric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但一直倔强着拒绝去医院。
我们半抬着他,好不容易将他安置在汽车后排,他几乎是瘫软下去。
我随即坐进车里,让他枕在我的膝上,手臂环住他颤抖的肩膀。
指尖触到他额头的瞬间,我被那惊人的热度吓了一跳。
“安东尼,他在发高烧!……”
安东尼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们一眼,猛打方向盘,车子向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我知道。”他声音沉重而压抑,“他那条腿……旧伤反复感染,低烧断断续续快一周了。他总说能扛住,死活不肯去医院……这个固执的家伙!”
车厢内很暗,只有路灯光影飞速掠过。
“他没跟我提过啊……”我慌乱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每天发来的……都是花开了……天晴了的照片……我还以为他一切都好,才约他出来散步的。我太傻了……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看到他拄着拐杖就不该…”
昏睡中的Eric仿佛感知到了我的自责,无意识地攥紧了我的一片衣角。
*
急诊室里。
“是骨髓炎急性发作。他本身免疫力很差,近期感冒诱发了腿部旧伤的严重感染,高烧就是这么来的。”医生检查了他背部的淤伤,眉头锁得更紧,“这一拳力道不轻,造成了背部肌肉严重挫伤,这会引发全身性应激反应,让原有的感染更难以控制。他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种折腾和打击。必须立刻住院进行抗感染和治疗。”
医生走后,我陷入更深的自责,倍感无助地望向脸色同样难看的安东尼。
“刚刚医生说这是感冒引起的……”我突然想起那个雨天,他坐在车里浑身湿透的样子,“那场雨……那天他为了送我……是不是也是因为我……”
“Nancy,”安东尼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听着,别把所有的担子都揽到自己身上。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我就没见过他为谁,能像对你这样不顾一切过。对他而言,保护你不是选择,是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命运。”
我怔住,不明白这句话的含意。刻在骨子里的命运?这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不懂,是正常的,”安东尼调皮地挤挤眼,“但别问我,我可是和Eric发过誓的,打死也不会告诉你。”
病床上,Eric在药物作用下昏睡着,呼吸沉重。
我守在床边,用湿毛巾轻轻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指尖小心地抚平他紧蹙的眉心。
这张脸生得这般好看。
鼻梁高挺,轮廓分明,只是平时总是笼罩着一层拒人千里的冷漠,将自己与他人疏离开来。我想,他这样层层包裹自己,定与他经历的那次惨烈的枪伤有关……他把自己封闭在孤独和警惕里,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这种感觉,我太懂了,就像我也曾把自己藏在厚厚的壳里。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唯独在我这个相识并不算久的人面前,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温柔,会一次次地打破原则,甚至会像今天这样,不顾一切地保护我?
他……到底是谁?
我突然想起安东尼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难道…他…和我,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联?
这突然闪过的念头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心口蓦地一紧,我闭上眼调整呼吸,腕上的监测器发出急促的轻响。
许是感觉到额前的抚触消失,Eric睫毛微颤,竟缓缓睁开眼。
他目光涣散地环顾四周,最后定格在我脸上。
“Nancy……”他声音嘶哑,我几乎没听清。
“我在,我一直都在。”我冲他虚弱地笑笑,伸手捋了一下遮住他眼睛的碎发,“你发烧了,在医院……我去叫护士来看看好不好?”
刚站起身,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骤然一黑。
最后残存的意识里,我只记得自己落入了一个颤抖却坚定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