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生的悬案 第5章 你把人丢在哪里？

“雷……敬……武，年龄，二，十，三。还有呢？他是你什么人？”

谢冰仪想了想：“朋友。”

对面的警察有些疑惑：“一个晚上没有联系上而已，他搞不好是喝挂了或者有什么别的原因啊。”

谢冰仪也有些着急：“不是的，他平常从来不会夜不归宿，而且一个电话也没打回来过，真的很反常。”

对面仍然有些不耐：“再等等啦，现在还没有二十四小时，说不定晚点他就自己出现了。明天如果还是没有消息，你再来吧。”

等到那个时候，雷敬武说不定就凉透了。谢冰仪不敢想，如果真的因为她的委托，雷敬武被灭口，她要怎么弥补？

“你找人噢？”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谢冰仪转头，是喂猫男，他今天穿着便服，看上去比平常陌生。

“诶，你今天不是排休？”刚才那个搪塞谢冰仪的警察，十分熟稔地和喂猫男打起了招呼。

“我在家没事干，就来这边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

“靠，你这个单身汉，这么不珍惜假期。”对方用客家话骂了他。

喂猫男也不生气，也不回嘴，认真看着谢冰仪，在等她的答案：“你找人噢？”

谢冰仪点了点头，对面的警察又用客家话说：“她来找她男朋友啦，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晚上没回家而已，说不定下午就回来了。”

谢冰仪听不懂客家话，但直觉事情的严重性又被降低了，她正想开口辩解几句，喂猫男很自然道：“知道了，我陪你去找找看。”

谢冰仪愣了愣，喂猫男以为她不认识自己了，立刻正色道：“干嘛这个表情，你记得我的吧？我也是正儿八经的警察，喏，给你看我的警官证。”

证件上的他和本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头发被理得更清爽了，本人更瘦一点。谢冰仪注意到，原来他才毕业两三个月而已。左上角标着名字：江明曜。

谢冰仪勉强扯了扯嘴角：“谢谢你，江警官。”

江明曜：“叫我江明曜就好，对了，他平常会去什么地方？”

这谢冰仪哪知道啊，她支支吾吾往外挪，拼命暗示警局外的雷秀雅回答。雷秀雅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冲进来一一交代雷敬武平日的动向。谢冰仪很快又发现江明曜一个优点：他不用问很多，就能让人信任他，因为他耐心倾听的样子仿佛溺水者之浮木，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依靠他聚拢自己无主的心神。

他们去了雷敬武常去的几个场所，歌舞厅和游戏厅都不见人，偶尔光临过的几家麻将馆也没有见过他，最后一次被目击，有人说是看见他吃完夜宵，往家的方向走去。

面线摊离家不过百米，他一定是被蹲点的人直接堵在楼下，心知不能连累家人，于是调转了方向。

雷秀雅的心沉了又沉，她在心里千万遍求神拜佛，祈求上天不要那么残忍，不要让她哥哥死在她的手上。

江明曜问：“你哥哥身手好么？”

雷秀雅点点头，雷敬武在本地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地头龙，他出来混社会的早，敢打敢拼，最重要的是跑得快。

江明曜又道：“那他有没有什么基地或者仓库之类的？我想他不是那种容易被控制住的人，那么如果他要和对方博弈，总需要到自己熟悉又不会牵扯到家人的地方去。”

雷秀雅立刻想起，很久之前，雷敬武的确带她去过一个废弃仓库玩。那里面收藏了很多刀枪棍棒，称之为暴力少年的天堂也不为过。

他们抵达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日落西山，黄昏照在身上暖得感人，绿色木门被破开，里面尘埃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废弃的皮沙发被砍得皮开肉绽——少年们舞刀弄枪时就拿它练手，一团团黄色的棉花吐出来，有一道捅得尤其深，可以从破口清晰窥见沙发下的弹簧。

一眼就能看出里面发生过激烈的搏斗，江明曜在发现地上洒落的大量血迹后，决定上报组织，这里很可能发生了杀伤事件，这个出血量说明有一个人至少重伤。

这时，谢冰仪却在凌乱倒塌的货架中找到了一根断裂的眼镜腿，她拿起来看了看，对一旁的雷秀雅道：“你哥不戴眼镜吧？”

雷秀雅理所当然地摇头：“他考飞行员体测都过了，视力非常好的。”

这一点谢冰仪倒是不知道，像所有陌生人一样，她表情愕然，有种既然他都能考上飞行员，为什么会沦落到变成街边小混混的疑惑。

雷秀雅表情流露出些许尴尬，但在这件事上，她依然保持尊严，坦诚道：“飞行员要参加训练营，我爸既拿不出参加训练营的钱，也等不了他成为正式飞行员需要培训的时间。”

美好的前程，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穷困潦倒的人家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支付不起幸福的高价，索性连赌都懒得赌一把。

这下尴尬的变成谢冰仪了，她自知自己刚才下意识的表情有种何不食肉糜的罪恶，轻声说了句抱歉。

对正在专心取证的江明曜道：“江警官，请你看这个。”

搬开货架，下面是眼镜的其他残骸，镜片碎了，镜架四分五裂，应该是迎面砸到了脸，才会碎得那么彻底。

谢冰仪对比了镜腿上的logo，心中更加确信了：“这是星极的眼镜，很贵的。”

这样的眼镜，绝不是帮派少年戴得起的，可谢冰仪恰好知道一个，既带得起这副眼镜，又与雷敬武有关的人。

“颜建润，他是县长的儿子，你确定他和这件事情有关？”谢冰仪有些惊讶江明曜居然认识颜建润，但之后她就会知道，江明曜是署长最重视的警员之一，是很了解官僚和富商的内部结构的。

一不做二不休，谢冰仪点头：“先前就听说过颜建润在校外被勒索，勒索他的人就是雷敬武手底下的小弟，颜建润这个人……不是会吃闷亏的性格，也许他也有大哥撑腰。”

江明曜从兜里掏出一叠塑封袋，谢冰仪想，这个人随身携带的物品有够诡异。他将眼镜残肢一一收纳好，像是自言自语道：“就算这样，也得找到雷敬武才能上门提人。”

雷秀雅揪着谢冰仪的袖子，气声询问：“会不会是颜建润被……？我哥可能是逃了。”那样的话她急切寻找警察的行为说不定反而是给哥哥添乱了。

谢冰仪摇摇头安抚雷秀雅，她眼神坚定，让雷秀雅莫名安心。

颜建润是家中独子，且不说被绑架被杀害了，就单说是彻夜未归，县长夫妇也会动用一切力量把他找出来的。而此时此刻警署内部还如此风平浪静，说明颜建润根本就还在父母的视线里，他受了伤却没人出来追究责任的唯一原因，就是比起他受的伤，他犯下了更严重的罪行。

仓库的前门被暴力撞开，后门虽然打开，却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江明曜推测，雷敬武是被一路追赶到仓库，外面的人破门而入后，和雷敬武展开搏斗，最终结果未知，但一定是尘埃落定后，有一个人打开了后门逃之夭夭，倘若这个情况真的产生了死伤对象，那么他很有可能还要通过后门运输对方。

江明曜果然在后门发现了跌跌撞撞的血脚印，一路延伸到仓库后面的荒山，彼时已经临近傍晚，很快太阳下山，整座巨山都会笼罩在黑暗中。江明曜让女孩们回车里等待，便独自在前面开道，他已经通知了组织，稍后就会有人前来一起地毯式搜索。

要么找到雷敬武，要么找到其他人的尸体。不过哪一种情况都不乐观。

脚印在深山中段戛然而止，此时江明曜身处黑暗当中，密林把月光抵挡在外，耳边只有风悄悄爬过树叶断枝的声响。

一声响彻密林的尖叫。江明曜猝不及防，吓得手中的手电筒都差点滑落在地，他听力极佳，循声而去。

雷秀雅跌坐在地，浑身颤抖，尖叫声正是她发出来的。她情绪失控，缩进谢冰仪怀里，用黑暗掩盖面前骇人的景象。而谢冰仪半搂着雷秀雅，两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后缩，饶是强装镇定，也掩盖不住颤抖的双腿。

与此同时，县长家，吊顶的暖色水晶灯彻夜亮着，颜建润坐在沙发上，父亲在阳台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县长夫人在茶几前走来走去，忍不住情绪，冲上前扯住儿子的头发怒骂：“你怎么会干这种事？偏偏在你爸爸要晋升的时候！”

县长在阳台上不耐地怒吼：“还不都是你惯的！从小到大，你什么事都给他包着，现在好了，我看你能怎么给他包住！”

颜建润脸上有伤，眼镜不见了，他和父母一样一夜未眠，显得精神萎靡，随时要倒下去。县长夫人松开手，转过身去，长叹一口气：“你把人丢在哪里？”